“检讨？”杨雪抬起头，神色凝重了起来，但语气却越发平静，“说吧！”
    “我对工业区的监管不够，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我辜负了省委省政府和您对我的期望……”
    马平秋说着，不断的以眼神向乔春雷示意，暗示乔春雷离开一会儿，但乔春雷明明看到了，却偏偏无动于衷，马平秋没辙了，只得结结巴巴的继续检讨。
    “出去！”
    听到杨雪突然开口，马平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偷眼看去，却是杨雪阴沉得脸庞，还有几乎喷火的双眼，“你应该检讨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那些伤亡的工人，还有他们的家庭！出去，你不配坐在这里！”
    话至最后，声色俱厉，省委副书记的威严尽显无疑，马平秋一惊而起，讪讪的退了出去，市长的尊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乔春雷觉得悲哀，他听得出，杨雪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马平秋想的不是灾后安置，平抚伤亡家属的怒火，而是到领导跟前做秀检讨，换作是他，他也得把对方赶出去。
    “春雷，你看看沙发上是什么！”
    乔春雷走至近前，看到的是一张银行卡，乔春雷一眼看出，那是建行的白金卡，乔春雷顿时明白过来，难怪刚才马平秋频频暗示自己离开，原来是为了方便他把卡送给杨雪。
    “把他叫回来！”
    杨雪的面色冷得有些可怕，乔春雷将马平秋叫回来，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但即便有一墙之隔，他也听得到杨雪拍案而起的怒火：“到了现在，你想得居然还是这一套，马平秋，你的思想已经彻底烂透了，拿上你的东西，滚出去！”
    “滚出去”与“出去”，只有一字之隔，但意义却是截然不同，从门缝里看着马平秋失魂落魄的背影，乔春雷都替马平秋悲哀，“滚”字一出，意味着马平秋彻底完了。
    应该说，马平秋做的并不错，按照官场的规则，当问题出现时，官员们首先应该平息的，不是下面的怒气，而是高层的怒火，只可惜马平秋遇到的是杨雪，规则并不适用。
    或者，规则在这一次不适用。
    即便处在乔春雷的位置，也知道眼下还远远未到追究责任的时候，伤亡人数仍需核实，火灾现场急需善后，乔春雷相信，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不仅是杨雪，谢明阳、刘笑平都不会给马平秋好脸色，死亡三十四人，下落不明一百多人，乔春雷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已经葬身火海，只不过因为新闻需要，后者变为了下落不明。
    这么大的事故，直接惊动了中央派出调查组，谢明阳、刘笑平怎么可能擅罢干休？
    电话骤然响起，打断了乔春雷的思绪，是李名成的电话，刘笑平请杨雪过去与调查组同志会面，乔春雷不由得叹息，领导们何尝不是在灭火？
    杨雪进入会议室中，刘笑平和调查组人员站了起来，刘笑平准备为双方做介绍，却见调查组组长魏文辉迎了上去，呵呵笑着与杨雪握手，“杨书记，好久不见了！”
    “你们认识？”刘笑平说完，却恍然大悟般一拍额头，“瞧我这脑子，杨书记，那你可得招呼好魏组长啊！”
    杨雪与魏文辉寒喧着，心中却是暗笑，还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魏文辉是陈凌风的秘书，又是调查组的组长，刘笑平恐怕早就把魏文辉的底摸透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认识？
    当然，这只是个小插曲，魏文辉亲自为调查组的其他成员和杨雪作了介绍，除了科工局党组成员王亚林和中纪局党组成员李成宗外，还有安监局下属的一名科长秦映霜。
    四人之中，魏文辉是正部级，王亚林和李成宗均为副部，级别最低的秦映霜则负责具体工作，一场事故引来如此高级别的调查组，足见中央对此次事故的重视，杨雪更进一步想到，这是高层博弈后的结果。
    调查结果的出炉，可能直接左右广南政局的走向，所以，有心在广南布局的高层领导，均会对调查组进行影响，进而影响调查结果，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笑平才会如此重视调查组，亲自到场迎接并全程陪同。
    说话之间，谢明阳也到了，又是一番介绍与寒喧，刘笑平肃容道：“人都到齐了，我说两句吧，黄林工业区的事故，不仅给我省造成了生命和财产的重大损失，更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我支持调查组对此次事故的调查，我在这里同时表个态：一查到底，不管牵涉到谁，只要查出问题，严惩不怠！”
    魏文辉笑道：“有刘书记支持，我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不过，我还得向刘书记提出个要求，这也是来之前凌风书记的指示，不扩散，不陪同，不阻拦！”
    杨雪心中一怔，不阻拦他可以理解，中央调查组进驻，地方本来就应该配合，但不扩散，不陪同，岂非说明调查组将撇开地方独立行事？
    如果这样的话，调查组将广南置于何地？
    果然，魏文辉话语结束，刘笑平脸色便变了，但刘笑平毕竟老于世故，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常，呵呵笑道：“我们尊重调查组的选择，不过，魏组长总要允许我们安排食宿吧？”
    从文辉同志到魏组长，称呼的变化，显示出刘笑平的不满，但魏文辉却无动于衷，“这个当然可以！”
    “那好，杨雪同志，就由你代表广南省委负责与调查组的协调工作，一定要保证调查组的调查不受任何干扰！”
    杨雪点点头，刘笑平尽管心有不满，但仍然希望借助他拉近与调查组的关系，可见刘笑平的工于心计，不过这样也好，杨雪可以光明正大的介入调查组的工作。
    魏文辉同样没有异议，虽然他来自中央，但没有广南的配合，他很难开展工作，他并不想与刘笑平这一封疆大吏关系搞得太僵，有杨雪从中斡旋，再好不过。
    大框框定下，杨雪便带着调查组前往黄林，刘笑平并没有相送，而是站在窗前，目送一行人离去。
    心中的不满，在悄然升腾，身为省委书记，身为封疆大吏，刘笑平可以说是已经处于权力的顶端，不会对更高的权力有特别大的畏惧之感，但是，魏文辉的直白，还是令他感受到了压力。
    没有高层的支持，魏文辉不可能如此放肆，或者，魏文辉已经预知了某种信息，那对刘笑平而言，不谛是沉重的打击。
    这个时候，刘笑平倒有些羡慕杨雪了，相比自己，杨雪的未来注定更加远大。
    窗外，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天际，也映红了大地，远端的山色，近处的湖水，在这一刻散发出诡异的颜色，仿佛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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