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巨响。
好在甘霖及时制止住方向盘。
大雨中黑色的车子骑上了公路旁的石台,流线型的车头被石柱撞成破碎几何。
发动机仍然贼心不死,在淅淅沥沥的黏腻中冒出滚滚白烟。
而驺虞好像被抽空的肺部空气,无声尖叫之余再睁开眼帘,甘霖同她已经被裹在了白色的安全气囊里。
她的太阳穴剧痛,睫毛上还蒙着一层黏糊糊的血雾,而额头正被甘霖的掌心稳稳压在颈枕上。
血不是驺虞的,而是属于甘霖那条手臂的。
车窗炸裂,飞溅的玻璃在他干净莹白的手背上划出很多到清浅的伤痕。但这是小伤,因为扭身抵挡她没有系着安全带的身体,车祸发生时甘霖的头部撞击到a柱,此刻昏迷着大有脑震荡的风险。
救护车来得很快,驺虞的棒球帽在帮着医护人员去拖拽变形车门时不翼而飞,连头上的假发也不知道跌落毁损车下的哪个角落里。
坐在嗡鸣的呼吸机前,她一直双眼无神地望着甘霖那只流血的右手。
可脑子里的东西却飞到很多年前,手还是那只手,但有什么东西变了。
变得太不同,让她内心虫蚁啃噬般难安。
直到医护人员询问了他们的名字,其中一位似乎认出了驺虞狼狈的脸,从车祸发生起,她一直处于麻木震惊的面孔才稍微恢复了血色。
手指拢了一把因为冷汗雨水而黏在自己耳畔的长发,重新罩上卫衣的帽子,近乎不舍地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
好在兜里的手机无碍,她冷静地拨通助理和片场常务的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出了车祸,明天不能按时去到片场拍摄。
档期可能要延误。
“不,不严重。”驺虞说这话眼睛又情不自禁地飘到了甘霖的身上。
她数不清自己心里到底装着几种情绪,有种显而易见的抱歉,又有种隐隐的快活,还有后怕和没由来的兴奋。
这次,她的眉眼在细细的描绘他脸上的每一丝轮廓,嘴唇轻启,驺虞捂住电话小声说:“但是这周都没办法工作。我也没有办法。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她语气着重在意外两个字,到最后念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旁边正在帮甘霖处理手上伤口的医护人员不免回身多看了她几眼。
心想:爆胎当然是意外,谁要是知道在这种雨天里会爆胎车祸还坚持上路,那才真是不要命了。
全身ct外加脑部核磁共振,排除了致命危险的可能。
轻度脑震荡仍然需要回家观察,至于甘霖皮外伤的手背和扭到筋骨的脚踝也就不那么需要特殊处理了。
输着葡萄糖液体的时候,甘霖已经从病床上慢慢转醒。
甘霖醒来时没什么怒气,似乎早对爆胎的情况有所预料,也可能是今晚就算在车祸中丧生,他也有所心理准备。不过抬眼在一片刺目的白里看到驺虞那张更惨白的侧脸正贴在他的大腿上休憩时,他瞳孔有些不自然地放大。
这弧度和他噩梦里人的侧脸精准地吻合着,像一出无声的皮影戏。
但还好,驺虞正合着会灼人的眉眼,小幅度地翕动着鼻翼。
没注意到他在一片清冷中略带柔软的眼神。
这是一间普通的四人间病房,甚至没拉开隔离帘,旁边还有一对年轻的病人也在打着点滴,并且指点着他们小声耳语。
“驺虞”的名字反复出现在甘霖的耳朵里,他才止住了困住驺虞眉眼的肆意目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讨论上半身趴在他腿上沉眠的女人。
不知道是凌晨几点,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目光,他看到自己短袖外的亚麻衬衣被脱下来搭在床头的白色栏杆上。
展臂用左手拿起衣服,他便将黑色的衣服轻飘飘地罩在了驺虞的脸上,阻挡了对面正欲盖弥彰,悄然举起来的手机摄像头。
一瓶液体输完,对面的男女已经讪讪离开,甘霖即便是有心让驺虞多休息也只能按响床边的提醒铃。
关掉点滴的塑料搓轮,直到有回流的血液被倒灌进塑料细管里,血丝像蔓延的雾气不停地升腾。
端着治疗盘的小护士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她一句“你醒啦”惊醒到驺虞,她猛地抬头,像卡通片里搞怪的女鬼一般,手上胡乱地扯着头顶盖住视线的衣服。
小护士对她不感兴趣,又或者是说本能对这种“出格”的女人抱有敌意。
态度也是莫妙的不忿,“呦,你瞧你睡得比病人还沉呢,醒了就快带回家吧。医生说的听到了吧,这两天得注意观察,如果回去发现有头痛加重,呕吐等症状要立刻再带你男朋友来医院知道吗?”
驺虞脸上还留有被褥的纹理,可能是因为还没睡醒,她身上褪掉了很多车祸前刺眼的锋芒,再或者是因为对“男朋友”这个词很受用。
她没在意对方口中的尖酸,仰脸笑笑答应地很爽快,不顾小护士对她这态度发愣,又立刻站起来挤到两个人中间,一屁股把人撞走,弯腰在地上摆好了甘霖的鞋子。
真像个勤勤恳恳又老老实实的便宜女友。
做好了这一切,又来主动扶着他的肩膀殷勤道:“能走吗?男朋友,不然我背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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