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斋到敛华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但快一个时辰过去了邵元松还没有出现,顾氏由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变得惊疑不定起来,怜儿说她没能见到三爷,是消息被拦下了?还是在路上被耽搁了?不会真的和好了吧?
孩子第二次晾出的一点凉意也没有了,顾氏不知道邵元松什么时候会来,既怕真的把孩子折腾病了,又怕邵元松来了后孩子一点症状都没有惹他怀疑,心里越来越焦躁,但还是愿意相信邵元松会来,犹豫着将孩子的襁褓解开,拿了团扇轻轻的扇着。
忽然听见怜儿委屈的声音,“三爷,您终于来了,姨娘她……”
顾氏心中一喜,手上加快动作,狠下心扇了几下,孩子终于受不住哭了起来……
邵元松进门时就看到顾氏抱着孩子以泪洗面,见他进来,仿佛找到主心骨一样扑了过来:“三爷,孩子……”
邵元松皱起眉头,扶着她的肩膀去看怀中的孩子,顺便伸手摸了摸,“似乎是有点凉?”邵元松的语气有些疑惑,显然症状并不明显,不确定这是不是正常现象。
顾氏见他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心里没底,只能哭道,“确实是凉的,哥儿一开始还好,后来就一会儿一会儿的发凉,哭个不停,他这么难受,真是要妾身的命啊。”
邵元松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有些敷衍的道,“别担心,比大少爷好得多呢,有刘大夫在,不会有事的。”
顾氏听着大少爷三个字暗暗皱眉,深恨自己难产,不然她的孩子才应该是老大。商户人家不像官家那样十分重嫡庶,齿序就很重要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由于那边对比着,她儿子生病的事情倒不显的多重要了,邵元松的态度实在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明明还在在她肚子里时他那么期待和喜爱,现在却这样敷衍,难道年氏真的做了什么?
“妾也听说大少爷有些不好,本也没想着麻烦三奶奶,但哥儿自大伯娘走后不久就持续发热发凉,妾头一次做娘,自是忐忑,所以就遣人想告诉三爷一声,爷毕竟是男人,比我们妇道人家稳得住,有爷在,妾心里也安稳。”顾氏的语气似乎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和委屈。
现在已经是寅时末,照她的说法,从她派人去跟他说,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顾氏对于挑拨离间向来轻车熟路,明明已经是在告状,却又表现了自己的识大体和对正房的畏惧。
以前的邵元松自然会怀疑年若隐瞒自己,并被轻易挑起怒火。现在嘛……
邵元松揉了揉额角,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大少爷一直不好,三奶奶确实顾不过来,一会儿我把之前给你诊治的几个大夫再叫回来守着。”
正好刘大夫给孩子诊完脉出来道,“小少爷在娘胎里养的好,身体康健,想是不小心着了凉,老朽开一副药喝下去,就没事了。”一点都不像早产的。
顾氏真的急了,她的话头一次没起作用,这会儿邵元松竟然要走,这才进来还不到一刻钟,而且还要把带来的刘大夫带走,若就这样走了她失宠的事情可就要板上钉钉了。
奈何她唯一依靠的就是邵元松,如今邵元松不听她的,当下她是想不到任何办法的。
“三爷,妾真的害怕……”顾氏是真的难过起来,楚楚可怜的看着邵元松,那种依恋和信赖的姿态哪个男人都难以拒绝。
“我知道!”邵元松无奈的扶着她的肩膀道,“可大少爷那边更严重,到底是因为你我的原因让三奶奶孕期怀胎不稳,如今又早产难产的,孩子危在旦夕,让我如何?否则同样是早产,二少爷这样康健,那边却……”邵元松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顾氏听到他说自己的孩子早产却康健的事情心已经提起来,下意识的看了刘大夫一眼,心中懊恼起来,分辨足月和不足月的孩子对于大夫来说怕不是难事。
这会儿也不敢再说多余的话引起邵元松的怀疑,只能尽量描补道,“妾身确实比三奶奶有福气,在孕期得三爷无微不至的照顾,孩子养的好,连产婆都说不像早产的孩子。”
“是妾小题大做了,三爷还是赶紧去看三奶奶吧,妾没事的。”表现出一副明明害怕却还要贴心的模样。
邵元松向来最吃她这一套,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邵元松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会好的。三奶奶那边离不了人,我先去了,等大少爷稳定下来,爷再来看你。”
说罢起身离开。
顾氏恨恨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都有些后悔让年若早产了。
顾氏失宠的消息果然很快传开,邵宅的规矩本就不严,下人的怠慢十分明显的表现了出来,一时间,顾氏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了……
第10章 觊觎管家权
吴氏都已经和心腹嬷嬷商量好怎么趁着大办洗三宴捞一笔油水了,结果没想到邵元松竟然不办了,十分不开心。奈何这件事情邵元松占着理,孩子身体还不稳当,自然不能强求。只能先想想办法改变下顾氏的处境。
结果若水斋正是多事之时,邵元松几乎什么都顾不得,只一头扎在里面不出来。吴氏看着各种名贵药材和好东西一流水的送进去,心疼的要命:不行,得赶紧开始着手控制管家权了,不能让这个败家子把家底全祸祸了。
以邵家一团乱麻的规矩,没有主母当家,纰漏更是到处都是。吴氏显然十分清楚这一点,没两天就揪着一个管库房的媳妇子来找邵元松。
“狗胆包天的奴才,竟然敢偷盗主人家的东西。”吴氏瞪着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媳妇子呵斥。
邵元松坐在主位上,脸色也十分不好。
吴氏觑着他的脸色道,“她倒是有几分脑子,没敢偷什么大件的东西,这白玉簪样式简单又不起眼,要不是和你大哥一同喝酒的贺大人认出是三奶奶的东西,我们还都被蒙在鼓里呢。”
“贺大人?”邵元松皱起眉头。
“正是三奶奶的妹夫贺呈扬。”吴氏仿佛什么都听不出来般道,“亏得他和你媳妇也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以前还定过亲,这么一件小东西也都认得,不然你媳妇的嫁妆过上几年怕就剩不下什么了。”
吴氏等了半天,没收到想要的反应,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让邵元松猜忌年若不是这次主要的目的,反正种子种下去,总会发芽。接着叹息道,“唉,不是我说,三奶奶一个官家小姐,闺中学的都是些琴棋书,诗词歌赋的东西,管家上实在是……”
“确实。”邵元松黑着脸,怒意并不加掩饰,“大伯娘此事觉得该如何处置?”
吴氏故作犹豫道,“我们邵家也不是那种残暴的人家,你又刚得了两个孩子,总要为他们积德,就先便宜这狗东西,打一顿,一家子都发配到庄子上做苦力去吧。”
邵云松不置可否,任由吴氏安排着将人拖了下去。
处理完那女人,吴氏又道,“管家的事你也得想想了,这几天你是一门心思的陪着三奶奶,下面的规矩都乱的不成样子了,三奶奶如今顾不上,总得找个可靠的人暂时先管着。不然过不了多久,这些贪心的东西怕就要搬到你的库房里去了。”
“伯娘说的有理,”邵元松道,“伯娘有何建议?”
吴氏心中窃喜,道,“我看顾氏院里的规矩很是不错,同样是生产,她那院子里如今还是井井有条。毕竟是千金小姐出身,虽然落魄了,但估计从小家里规矩重,耳濡目染也比别人强上许多。”她显然知道邵元松对于顾氏千金小姐的身份多么得意,这样点出来不愁邵元松不答应,“不如让她制定些章程,既不用越过主母,又能让下面立起规矩来,岂不两全其美。”
是不越过主母,不过一个完全被架空的主母更不怎么样。邵元松心中冷笑,面上却道,“她刚才才找过我,哥儿又有些发烧,她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怕是没心思管这些。”
“况且,她之前就跟我说过,她不喜这些繁琐的东西,只想跟着我无忧无虑的过日子,我也答应过不让她为这种事情烦忧。”
吴氏暗骂顾氏装清高装过了头,口中却道,“我知她只爱你的人才,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也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想必为了邵家,她是愿意的。”
“伯娘不必说了。”邵元松断然拒绝道,“这次若水斋出事,连嫣然的生产我都没顾上,如今孩子生病我也没办法陪在她身边,已经很是愧对她了,哪里能叫她月子里还为这个家操心。”
吴氏见邵元松拒绝的果断,心里又把装清高的顾氏骂了一顿,但之前心中隐约做的打算也渐渐冒出来,顾氏已经不能再生了,如今看来邵元松反而更看重正房,为了保险起见,她也应该再多做一些打算。
这可不是她没给顾氏谋划,是顾氏自己装过了头,恰好给了她侄女儿一个好机会!
“唉……你这性子真是……”吴氏装模作样的哀叹一番,“难不成就由着家里乱成一团?”
“有伯母在,怎么会乱成一团?”邵元松不着痕迹的诱导着吴氏。
这话让吴氏听着十分舒心,面上也忍不住笑出来,“你这孩子,再怎么亲近,我也是你大伯母,难不成还能替你管家不成?要真那样,我们一家在整个龙江城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是啊,要不是因为这个,你可不是恨不得替我管家么?
“是我思虑不周,”邵元松道,“那我就先提个能干可靠的人上来吧。”
吴氏摇摇头道,“什么样的人才可靠?我管家这么多年,就是我贴身的嬷嬷都不敢放大权呢,事情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吴氏仿佛不经意般道,“除非是你屋里人,才能一心一意的为你。”
“年氏现在无法分身,你又不愿意劳累顾氏,”吴氏笑着嗔道,“说来说去,还是没办法,我是不管你了!”说罢起身离开。
吴氏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敛华院,顾氏听到邵元松怎么都不舍得让她操劳的想法也是急的抓心挠肝,可当初为了把这个男人牢牢抓在手里,她必须表现出对他钱财、权利等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如今可如何是好……顾氏心急如焚,却不知道她最信赖的盟友也开始打算盘了……
吴氏会这样提醒她一下,自然是有考量的,顾氏毕竟已经有了他们家的孩子,而且由她出手是最快的;换了她侄女儿中间还不知有什么变数,最主要的是最快也得三五个月,她有点等不及,反正做两手准备总是没差,上两层保险更有把握。
邵家接下来的两天果然状况频频,除了若水斋因为有邵元松这个主子在不敢怠慢,敛华院看起来井井有条外,要不是洒扫上偷懒,要不就是针线上出岔子,厨房消耗明显变大,日常杂物的库房中更是频频丢东西……
邵元树此时又上门说外面的铺子因为他没有按时去巡查,也出了问题。邵元松正焦头烂额,吴氏恰好来帮忙,这次还带了个帮手来。
邵元松看着跟在她身后那身材纤细的女子,嘴角几不可察的勾了一下,总算等来了。
第11章 大房秘事
“这是你珍妹妹,还记得吧?”吴氏对邵元松笑道。
吴珍穿着一身天水碧的留仙裙,头上只简单的簪了一朵绢花,长相是吴家难得的精致,显然像了她的母亲,在邵宅富丽堂皇的环境中,如一支空谷幽兰,素雅清新,屋里两个男人的目光瞬间被牢牢抓住了。
邵元松还未开口,邵元树就怜惜的道,“珍妹妹真是清减太多了。”
邵元松也道,“几年不见珍妹妹了,这是……”
吴氏见到邵元松的表情,心中暗喜,面上却无奈的叹道,“她也是个命苦的,前些年你吴叔叔将她聘给了城东的何秀才家,谁知还不到一年,那何秀才竟因为遭人嫉恨被推下了河给没了,可怜她还没生个一儿半女,又被婆婆说是灾星,言说是因她带来的晦气才害死了她儿子,整日刁难,你吴叔叔气不过,也舍不得孩子再那边受苦,就做主把珍姐儿接回来了。”
以吴家故作清高的性子,巴不得女子贞烈守节为自家博好名声呢,怎么会有舍不得女儿受苦的说法?真正舍不得其实另有其人吧?可怜吴氏还被蒙在鼓里,此时又费尽心思的替这姑娘谋划起来。
邵元松自然不会让吴氏的心思白费,这可是以后让吴家大房热闹不断,最后身败名裂最关键的人物呢,“那大伯娘带她来……”
“唉,带她来串串门,省的整日待在家里以泪洗面,好好的姑娘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吴珍向两人盈盈一拜,“见过两位表哥。”
邵元树赶忙道,“快起来,都是亲兄妹,不必这样客气。”
吴氏暗暗瞪了邵元树一眼,笑呵呵的对邵元松道,“她已经在我那里住了几日,这几天也陪陪三奶奶,哥儿好些了吧,三奶奶一个人闷在屋里想必也十分辛苦,两个人说说话也好些。”
邵元松道,“昨日旭哥儿又折腾了一夜,三奶奶刚睡,等她一会儿醒了梳洗过再说,不然对表妹太过失礼。”
吴氏心中暗骂,早产都有功了,生了孩子谁不是这样?就她娇气,白天还要睡觉。
“倒是嫣然那里,我一直没空去,她想必闷坏了,嫣然性子开朗,让她开导开导珍妹妹才好。”邵元松笑道,直接安排了人带吴珍去敛华院。
吴氏本想阻止,但想想吴珍应该不至于引起顾氏的怀疑,也就没说什么,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邵元松交代。
“其实让珍姐儿过来,主要还是因为你。”吴氏虚点着邵元松摇头道,“看看家里现在乱成什么样了!”
“让珍姐儿帮我?”邵元松惊讶了一下后就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吴氏对他的态度很受用,“珍姐儿你小时候也是见过的,她自幼饱读诗书,人也能干,当初嫁给城东的何秀才,他们那么大的家业,何秀才又是个只会读书的,可是珍姐儿里里外外的操持,谁不赞一声厉害,”吴氏显然知道邵元松的喜好,将吴珍说成一个有文化有能力的漂亮女子,“说起来,她和你也算的上兄妹了,现在让她陪着三奶奶,就在旁边提点着管些事情,既能帮三奶奶分担,又能把家里管好,岂不是两全其美?等三奶奶和哥儿身子都好些了,再让她回来,反正她如今的身份呆在家里也不开心,在这儿有事做,说不定心胸还能舒朗些。”
也亏吴氏说得出来,若吴珍真的是她娘家侄女儿,邵元树和吴珍还算的上是表兄妹,他和吴珍只是因为吴氏的缘故勉强能扯上些亲戚关系罢了,竟然说他们是兄妹!
不过邵元松一直就等着她呢,也没说什么,满口便答应下来。
这边厢,吴珍并不知道事情这么顺利,她边同顾氏聊天,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心中越发不忿,她爷爷和她爹虽然都是举人,但家中其实并不富裕,不过因为有邵家这个亲戚,她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尤其母亲的私库中,更是贵重非常,只不过吴家自认清贵人家,贵重的东西都不能拿出来,真让人可惜,如今一个姨娘竟比她这做过主母的人用的东西好十倍百倍,怎能叫人不气愤。
未出阁前,她其实就相中了邵元树这个表哥,既是读书人家,又是龙江首富嫡亲侄子,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了,却不知为何一向对邵家十分亲近的母亲极力反对,最后只好嫁去了何家,何家在读书人中的富贵也是数一数二的,但离邵家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如今成了和离女的身份,未来要不是嫁给次一等的人家,要不就是给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去做续弦守活寡一样,哪一种她都不愿意,她这么年轻漂亮,自然要享受富贵美满的生活才对。
表哥已经娶了正妻,而且表嫂身份又高,表哥还要仰仗岳家,她是没办法了,不过这位邵元松却不然,虽然正妻身份比表嫂还高,但架不住娘家嫡母打压,邵元松本人又不喜爱,能为个外室把正妻脸面扒下来踩就可见一斑,如今又把家里弄的乱糟糟的,正是她的机会,况且还有姑妈这个大靠山帮忙,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虽然比表哥差了一层读书人的身份,但富贵却又多出几倍去,是她目前能为自己谋划的最好的了。想到这里,又有些埋怨自己的母亲,要是她肯为自己谋划,自己根本不用费这么多心思,如今不仅要自己操心,还得瞒着母亲。
在吴珍心思百转的同时,顾氏的心思也没停,她从小在各种人堆里打滚,直觉可是准的狠,这所谓的表姑娘,恐怕来者不善,吴氏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疑惑解答的很快,吴珍要在邵家常住了!
顾氏狠狠的皱了皱眉,她可不是邵元松,对邵家大房无条件信任,吴珍是邵元树的表妹,和邵元松可就隔了一层,虽说以她的身份不可能给邵元松做妾,但天然的警惕还是让她多了一层防备。
若水斋里,年若抱着孩子轻哄,连续几天的精心养护,孩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难得竟然有睁着眼睛精神的时候。
听了焦尾的回话,年若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嘴角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邵元松挑开帘子进来,站在门口问道。
年若无所谓的道,“吴妹妹住在芳园,可妥帖?既然是大伯母荐来帮忙管家的,可需要妾身把账本整理了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