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白日里得空时候,靖德帝也会去静安宫探望太后。
每每到的时候,他都会发现长乐郡主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写写画画。仔细一瞧,原来是抄佛经,祈求太后健康平安。
靖德帝赞赏地点点头,病没有多说什么。
郜世修也没料到玲珑会坚持和太后睡在一处。其实,他也怕玲珑被传染疾病。所以只让小姑娘歇在太后屋子里,还让玲珑晚上的时候把香囊和荷包摘了,保护她自己。
谁知……
最终,指挥使大人只能叹息着,命人给这丫头多准备些汤药,免得他提心吊胆担心她。
出人意料的是,不知是不是长乐郡主的孝心感动了上苍,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的病症,结果却奇异般地开始消退,太后在慢慢地痊愈。
初时高热没退,但是太后已经从昏迷中醒来。
两日后,高热不见,太后已经能够坐起身吃点粥。
五六天过去,太后已经可以由宫人们搀着下地行走了。
大概一个月过去,太后已然康复,静安宫里复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靖德帝大喜,为太后的病愈而大赦天下。
就在这个时候,大皇子宋奉慎提议,既是要庆祝,不若加开恩科,以示皇恩。
皇上准奏。
这年恩科设在了冬初,具体时日还未定下。
·
玲珑在宫里住了好一段时间,得闲了出宫回家住,方才有空和友人们相聚。
徐太太黄氏得知她回侯府了,头个下了帖子邀请她到家里玩。
两人脾性相投,都是喜茶之人,斟茶,品茶,又拿了些书册看着讨论着,虽没有什么太多花样儿,玩得却很开心。
看书看累了后黄氏让人设了差点在屋子里,两人边品茶吃果子,边闲聊。
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大赦天下又加开恩科的事儿上。
玲珑没料到黄氏居然对开恩科那么上心,笑问道:“这种事儿你也要掺和一下不成?”
她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没料到,黄氏居然点了头。
“是啊。”黄氏剥着瓜子壳儿,声量稍微压低,“要知道,开恩科时会有大批学子进京。若是多备些好茶,说不得就能大赚一笔。”
玲珑听得眼睛一亮,“有道理!还是你有心!”
黄氏看她这样毫不遮掩的样子,忍俊不禁。连瓜子都忘记吃了,看着她直笑。
“不是有心无心。”黄氏道:“原先在福建的时候,认识一些家中有茶园的人。和他们走得近了,自然知道一些其中的道道。”
这话提醒了玲珑。
她侧头问黄氏:“你原先在福建那么多年,认识许多茶商?”
“其实,茶商并不多。”黄氏轻声道:“不过有好茶和好茶园的人家,倒是稍微知晓一些。”
黄氏是水师提督之妻,身份尊贵。寻常商贾等闲见不到她。
不过,能够多识得一些“有好茶的人家”也不错。更何况徐太太认识的那些人家,手中的茶肯定不是一般的好。
结识这些人的话,往后多进好茶,生意能够好许多不说,扈刚他们说不定也能多探听到一些消息。
玲珑眼巴巴地看着黄氏。
黄氏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说实话,黄氏一向口严。若非本就打好了主意要给玲珑牵线的话,她原本就不会提这些事儿。
不过这姑娘期盼的样子很有意思,大眼睛凉凉的水汪汪的,瞧着就跟那些萌萌的可爱小动物一样,很是惹人怜爱,又让人忍不住生出逗她的意愿。
黄氏佯作不知,欣赏了半晌玲珑这模样后,方才噗嗤一下禁不住笑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就帮你一回。只是话我可提前放在这儿了。喝茶我行,做生意我可不成。牵个线后,往后的路子怎么走,你得自己掂量着来。”
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太过直白,显得不近人情而已。
但玲珑知道黄氏这是特意提前说了的,为的就是不想往后两人间生出矛盾,于是笑道:“你肯介绍人与我认识,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还需要再帮忙其他?再说了,做生意这事儿,你想帮忙,我也不敢让你帮忙呢。”
这就是在玩笑说黄氏做生意不行了。
黄氏哭笑不得,佯怒去拍她。
玲珑侧身而走逃了去。结果一个不小心,碰翻了桌上装瓜子的碟子。瓜子哗啦啦散落在地,吓了两人一跳。
黄氏就喊着让她赔瓜子。
玲珑不肯,黄氏就追着她出了屋子。
张妈妈让人收拾着地上的瓜子,望向院子里头正追赶着的黄氏,不禁嗔道:“多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计较。”
见黄氏面上满是愉悦笑容,张妈妈舒了口气,不由得跟着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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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承辂归家多日,每日里忙着继续习武,监督和教授下属武艺。又要见皇上、见同僚,参加宴请,忙得不可开交。
倒是在家的时候少了些。
对此傅氏颇为无奈。
眼看着穆承辂不知何时又要回到边关去,她凑了时间和侯爷穆霖商议,“要不,咱们把玲珑和老三的事儿尽快定下来吧。”
穆霖也有此意。
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更何况现在穆承辂的年纪不小了,旁人像他这样的年纪,早已儿女满地跑。现下他却还是孤身一人。
“不过,这事儿总得问问七爷的意思。”穆霖虽然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却也不得不提前把话和郜七爷说起,毕竟玲珑是七爷救下的,“待我和他商议过再说。”
郜七爷近日不在京城。
穆霖等了约莫半个多月方才请到人。
听到小厮说七爷来了,穆霖赶忙出屋相迎。远远看着那高大英挺的男人,穆霖暗自赞叹。世上男儿,似指挥使大人这般果决睿智的甚少,似指挥使大人这般相貌气度的更是未曾见过。
想到郜七爷也不过比穆承辂大一岁而已,穆霖不禁怔了怔。见七爷往这边行来,赶忙迎了过去,把人请进屋里。
前些日子玲珑歇在宫里,郜世修不放心她,未曾离开过京城半步。许多需要出京办的差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这几天在外,刚刚回来就被请到侯府。他跟本来不及细思穆霖所为何事。
进屋上了茶后,郜世修刚刚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就听对面穆霖说道:“七爷觉得犬子如何?”说着比划了个数字三,“承辂。”
郜世修沉吟道:“沉稳干练,可造之材。”
“那七爷可放心把玲珑交给犬子?”
郜世修拿着茶盏的手瞬间捏紧,声音淡淡,“这话怎么说。”
他神色十分平静,穆霖没有发现异状,继续乐呵呵地说:“我有心促成好事,只是这事儿还得和七爷商议一番。所以还没定下来。”
穆霖也是习武之人,说话较为直接。
谁知指挥使大人比他还要直接。
“既然还没定下来,那就无需定了。”郜世修语气清冷地说着,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我还有事。若是侯爷不急的话,此事稍后再议。”
商议亲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就算郜七爷现下没有同意,穆霖也不觉得有甚不妥,把人送出了屋去。
郜世修立在穆家,兜兜转转了几步后,终是按捺不住,问了玲珑的所在后,脚步一转去寻她。
他的步子难得地有些急促,失了稳重。
其实,总有念头不时地冒出来,告诉他,若他肯的话她一定能守在他身边一辈子。
可有些事情,终是不能强迫或者是用权势来逼压。这是他疼在心里的女孩儿。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得。
他怎能在她尚还懵懂的时候便替她做了这样重要的决定?
郜世修生来尊贵,又天资过人无往不利,从小便是强势的性子。
唯独在她跟前,从不施加分毫压力,半点都舍不得让她受了委屈。
心情烦躁地快步前行,不知过了多久,终是远远地望见了她。
不等郜世修开口,玲珑已然朝他挥手笑道:“七叔叔?你怎么来了?刚才听人说你去寻了侯爷,我还想着能不能见到你。可巧你就来了。”
看着眼前少女明媚的笑容,郜世修也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难得的踌躇,难得的犹豫。许久后,终是打算从她那里寻点苗头。
玲珑向前走着。
他就快步跟了上去。
“丫头。”郜世修轻唤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低,压得很沉,即便细细去辨,也觉察不出其中被刻意压制的那些忐忑,“我有事问你。你要坦诚答我。”
因他遮掩的好,玲珑并未发觉有甚不对。
她停下步子,回头望过来,双手负在背后,边倒退着走,边抬眸笑看他,“七叔叔只管说就是。我有什么不是与你坦诚相告的?你直接问就可以了。何至于再特意征询我的意见?”
现下走到了一段石子路。
郜世修生怕她这样容易跌倒,赶忙到她身边轻握住她的手。
很久之后,手心都开始出了汗,他方才慢慢开口:“你觉得穆承辂此人如何。”
“很好啊。”玲珑想也不想地答道。
“怎样的好?”生怕这丫头太傻听不明白,他刻意提点,“你若是和他永远一同生活,可还过得下去?”
“自然过得下去。”玲珑说得理所当然。
郜世修呼吸骤然停住。
玲珑没留意到,继续说:“……因为他是我哥啊。往常是在边关倒罢了。现在既然回来了,还不是日日相见一直一起生活么。”
郜世修没料到她居然给领会错了,无奈地抬指叩了下她额头,叹道:“你好歹也想清楚了再答。”
骤然的一紧张,又骤然的一放松,饶是素来镇定的指挥使大人,也有些承受不住。
郜世修缓了半晌方才又问:“你觉得他和我相比,哪个更好相处。”
“你们何至于比来比去的。”玲珑笑说,“他是我兄长,您是七叔叔,都是亲人,都好相处。再说了,七叔叔是长辈,素来让着我们,又不会生出矛盾。你这话问得可是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