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生然急着找来了工具撬门,他焦灼不安,好似屋子里的魏红霞出了问题。
扳手砸烂了门把手,魏生然动作熟练的从外面打开了房门,我和他一起进了屋,魏红霞昏倒在地,正脸朝下。
魏生然又急又恼,他抱起魏红霞走出房间,放置在客厅通风处的地毯上。
客厅空气新鲜,他用专业手法抢救昏迷的魏红霞。
我拿着水杯和毛巾来回奔走,几次途经魏红霞的房门口,都刻意观察。
屋子里的长方形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化学物品,以及试剂瓶,她应该是在调配什么药物,看上去操作复杂,且极具危险性。
魏生然大喊我的名字,让我守在魏红霞身边,我蹲在其侧,他跑去魏红霞的房间,翻找药瓶。
当他找到药瓶,魏红霞稍微有了意识,她半睁着眼,突然抓握我的手腕,我即刻给了回应,冲她说话,“你醒了是吗?哪里不舒服?需要我们做什么?”
魏生然从房间跑出,而我隐隐约约听见,魏红霞的叮嘱,“保护u盘。”
她模模糊糊说出口的话,我听清楚了,但同时也听明白了,她接下来的安排。
她或许真的不行了,那u盘是要在她落网或是死亡之后,交给警方的。
如今警方没有来,那就唯剩死亡。
魏生然喂她吃了药,这时,魏俊屹慌慌张张回了家,他开始了彻头彻尾的检查。
魏俊屹对魏红霞的施救有条不紊,看样子他以前经常做类似的举动。
魏红霞的状态一点点有了好转,但明显气血不足,眼前的她犹如一具骷髅,精气散尽。
不知就这样折腾了多久,魏红霞渐渐有了力气,开了口,“别折腾了……是时候了。”
魏俊屹心无旁骛的给魏红霞打针,魏生然如同失措的小男孩,开始给魏红霞不停地道歉,“妈你别吓我,是我惹你生气,是我不好,我以后不顶嘴了,你别吓我。你会好起来的,有哥在,你不会有事的。”
魏红霞吃力的笑笑,叹着气,“傻孩子。”
整个过程里,魏俊屹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他像是在挽救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病患,救人是唯一目的。
一切都安顿下来,魏红霞状态稳定,魏俊屹走去魏红霞的房间,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没有走进去,只是对着桌子上的试剂管发呆。
魏红霞躺在沙发上,重重喘息,“别想了俊屹,该来的总会来的,挡不掉。”她很轻松的笑了笑,“帮我做完剩下的吧,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魏俊屹定在卧房门口,他背对着我们,低了低头,缓了好久,转身开了口,“晚上想吃什么?今晚我下厨。”
他微微一笑,笑容苍白无力,就连那目光,都散漫了起来。
那是一种无助的坦然,一种不再抱有希望的默许。
我虽不清楚屋子里的试剂管是什么,但很明显,魏红霞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整个下午,魏家的气氛都格外压抑,魏红霞在沙发上睡了很久很久,魏俊屹在楼上的书房一直未露面,魏生然守在楼下,盯着魏红霞的输液瓶。
冥冥中,我嗅到了死亡的讯息。
晚上,魏俊屹履行承诺,亲自下厨做了晚餐。
几样简单的小菜,清淡的米粥,我和魏俊屹坐在一侧,魏生然和蒋菲菲坐在一侧,魏红霞坐在主座位,身子虚乏。
魏俊屹打开了家里的电视,难得的,屋子里有了声音,这个家不再冷冰冰,多了点人情味。
魏生然帮蒋菲菲拿了筷子,蒋菲菲因为对魏红霞的惧怕,从上桌到现在,持续手抖,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不敢抬眼。
魏生然用胳膊肘碰了碰蒋菲菲,小声嘀咕,“没事啊……”
蒋菲菲继续手抖,筷子落了地。
魏俊屹给魏红霞倒了半杯果汁,提起往事,“还记不记得我和弟弟六岁那年,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还没分开。当时你身体不好卧床不起,我带着生然在家门口的那条商业街,天天起早要饭,那时候吃的花样很多,虽然没钱,但每天都能吃饱。”
魏红霞半眯着眼,回想往事笑出了声,“那时候我恨自己没用,恨不得自己早点死,谁知道被你们两个小娃娃给救活,本来你们是我的拖累,后来呢,是我拖累了你们俩。”
魏俊屹给自己的杯子倒了红酒,同样的,给我也倒了半杯,他喝了两口酒,继续道,“后来商业街被拆,我们实在活不下去,只能对外说,我和生然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投奔去了福利院,每天从福利院给你偷包子馒头吃。”
魏红霞微红着眼眶,“再后来,你们两个弄巧成拙,分别被两个家庭领养,那时的我没能耐,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走。”她叹着气,“那是我一辈子最痛苦最难过的事,你和生然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我看不到生然,就只能在你新家附近租房子,时不时的看看你。”
魏俊屹站起身,给魏生然倒了酒,“后来生然的领养家庭出了变故,我们合力筹钱,把他从越南接了回来,日子才慢慢变好。”
魏生然握着酒杯感慨,“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我却感觉还是昨天的事。”
魏俊屹给魏红霞夹着菜,“你身体不好,只能吃清淡的。”
魏红霞拿起饭勺,很是满足,“能吃上儿子做的饭菜,我这辈子知足了。”
饭桌上,魏家母子默契用餐。
明明这顿饭充满了别离的滋味,可他们谁都没说一句分别的话。
气氛压抑在欢笑和泪水之间,那个摇摇晃晃的临界点,好像稍微一笑就能很快乐,稍微难过,就会痛哭流涕。
我选择了默声,默默看着这场苦情哑剧。
全程,蒋菲菲都在手抖,她害怕的吃不下一口饭,魏生然亲自喂她饭,还被她弄了一地。
期间,魏红霞提议明早看日出,魏俊屹不假思索的答应,魏生然跟着应和。
晚餐结束,魏俊屹和魏生然收拾餐桌,蒋菲菲落荒而逃回了楼上,我扶着魏红霞去了沙发。不巧,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新闻的内容,正是我被绑架一事。
电视里的主持人铿锵有力,她言说绑架者开走的车子在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城市被发现,车子一路沿着没有监视器的小路行进,最后被抓捕。主持人极为自信,放话将在三日内,查到车子和魏红霞交接的地点,随后展开地毯式搜查。
这时,魏俊屹从厨房走出,关掉了电视,他一句话未说,扭头继续忙家务,我站在原地尴尬,情绪复杂。
身后,魏红霞虚弱的叫喊我的名字,“婉莹,你来一下。”
我转身走去,她模样慈祥。
“需要我帮忙吗?”我问道。
她伸手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我靠在她旁侧,她目光直视天花板,带着几分临死前的忏悔,“我是罪人,我对不起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