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刚刚说好要相信我的吗?”他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抿了唇克制内心的怆然,“不要遇到一点点挫折,就去放弃啊。”
“我都没有放弃,安小溪,我一直在努力,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他难得有这么脆弱的时候,连说话时的调子都因颤抖而微微变了。
安小溪抬头看着炎晟睿,他脸上没了平日里惯常的冷淡和凌然,明明眼眶猩红,却连棱角都柔和了起来。
她知道炎晟睿在为她而变得柔软,可是这样温柔的炎晟睿,让她心软不舍的同时,也更加担忧起来。
他为她付出了太多不必要的精力了,甚至顾不上处理公司的危机,半夜里在街上找她,然后毫不避讳地,在那么多媒体前带走她。
她抬手捂住脸,无助地啜泣起来。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再待下去了。留在你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担惊受怕。”
“担心我们的真正关系,会不会曝光,会怎样被其他人诟病,会不会,甚至能够杀死我们。”
安小溪哭了好久,抬起头再看他,眸子里划过一丝痛楚,却又瞬间坚定起来。
“所以,就真的到此为止吧,结束这个词,我说了太多遍了,说得很累了。这一次,就真的是最后一遍好了。”
“别这样,小溪。”炎晟睿伸手,小心翼翼触上她的脸颊,看着她脸上斑驳的泪痕,心口处痛得几乎不能自已。
“我累了。”安小溪冷淡地侧开脸,免得自己再留恋那恰到好处的温度:“先睡了。”
说着,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得把炎晟睿推出门,“啪嗒”一声关上房门,毫不犹豫反锁。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阿姨和炎晟睿怎么劝,安小溪都只是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着。
直到炎晟睿忍不住一脚踹开房门,给安小溪灌了半碗粥之后,她才说话了。
声音嘶哑,还是那一句:“让我离开。”
炎晟睿失声否定,安小溪却不同他争吵,仍然自顾自睡过去。
夜很深很静,安小溪穿着白色的睡裙,躺在床上看着外面如打翻墨汁般的浓稠黑色,翻身下床。
像幽魂一样木木地按开电梯,一路到了最高层。
楼顶的夜风很大,鼓鼓地涌进安小溪的白色睡裙,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膨胀的气球。
看似鼓鼓囊囊,其实内里却空空荡荡。
她不吃不喝了好几天,又满肚子愁绪,整个人迅速消瘦下来,骨架嶙峋,迎着风,极其艰难地站上了楼顶的边缘。
夜已经很深了,没有清冷的月光,城市绚烂的霓虹,填补挥霍着无边的黑暗。
安小溪抬头望天,城市的天空看不见星星,只有漫无边际的黑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
偏偏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又显得深邃幽远,让安小溪不由得想起炎晟睿的眼眸,每一次看过去,她都会有种深陷沼泽不可自拔的感觉。
安小溪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水汽汹涌,她胡乱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夜风吹来,她的长发随之凌乱地飞舞着。
她不由得低下头,下面的夜色如深不可测的深渊,掉下去就会堕入地狱万劫不复。
明明令人晕眩,可是紧张的情绪泛滥过后,心头竟然涌起了格外刺激的兴奋感。
白皙赤裸的双脚在寒风中冻得有些麻木,安小溪被那黑暗指引着,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她记得,在英国的时候玩过一次蹦极。
那个时候原本是为了采风准备去乘坐热气球,却被陆亦林哄着玩了一次极限运动,顺带医治好了本就只是轻微的恐高症。
安小溪记得很清楚,身体掉下去的时候,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
后来她把自己原先的构想推翻,重新创作了一副以坠落为主题的画作。
一片浓烈红色的枫叶蒙上白霜,在悬崖边缘飘落,而它的上方,一个扭曲的人形捧着脸失声尖叫。
史密斯先生说那幅画有梵高的风格,对安小溪而言是极好的评价。
陆亦林把那幅画送到了市美术馆参赛,安小溪因此获得了伦敦最具前途的画家奖项,也同时获得了国内外无数业内人士的侧目。
她回忆起满是荣耀光辉的往事,垂眸望着脚下无边的黑暗,忽然笑了。
身处坠落的边缘,安小溪却突然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
原本费尽心思躲避柳歌追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渴望活下去的。现在反而有种感觉,人死了之后,便可以万事皆空。
安小溪伸出一只手,感受流动的空气,她呼吸间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聚又消散,有种格外特别的凄美。
莫名就有了一种留恋不舍的感觉,安小溪刚想再向前半步,却突然被拦腰狠狠扯了回去。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大的蛮力带回去,直直撞入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
安小溪的心脏狂跳不止,呼啸的夜风里,她感受到眼前人同样躁动的脉搏。
“别这样。”
炎晟睿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声音颤抖,带着恐慌:“小溪,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他伸手捧上安小溪冰冷的脸颊,幽深的眸子瞪大后却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她,呼吸急促。
安小溪抬手握住炎晟睿的腕子,她看到他瞬间放大的瞳孔,也感觉得到,他身体颤抖的微妙弧度。
是在害怕吗?
安小溪怔愣地眨了眨眼睛,她其实就是在等待他来,才能把心里预演了无数遍的场景真正实现。
可是现在,那些话语卡在喉咙里,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炎晟睿手忙脚乱,忽而又紧紧箍住她的腰,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安小溪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安小溪刚想推开他,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入她的鬓边,瞬间被风吹干。
她震惊地抬头,却对上炎晟睿的朦胧泪眼。
“小溪。”他喊着她的名字,语气哽咽而底气不足地强撑着凶狠着:“无论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离开我身边就好。只是,那个地方,太黑暗了,我们不要去,好不好?”
“也许。”安小溪只感觉心脏都被碾碎成了粉末,浑身的力气伴着破碎的心脏被冷风吹进深渊。
安小溪轻轻闭上眼睛,有晶莹剔透的液体滑落脸颊。
最终,还是机械般地开口,安小溪感受到自己的嘴巴一开一合,声音破碎而艰涩:“只有去了那个地方,我才能摆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