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王家墩机场司令——陆军大佐重光次郎。
现在他正在塔台上,借口值班,没有和一帮海军军官去迎接返航的海军航空兵飞行员。
重光次郎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作为帝国军人,驻扎在自己机场的飞行员大捷而归,他自然高兴;但作为崇尚荣誉的帝国陆军,全歼支那空军精锐的功劳却被海军抢去了,成为他心中的一个死结:重光次郎始终想不明白,在帝国陆军的凌厉攻势下,支那军队已经龟缩在西南一隅,如果此时帝国的地面部队在陆军航空兵支援下,乘胜直捣重庆,则以蒋中正为首的国民政府只能束手就擒,一战就能彻底解决支那僵局,大东亚共荣圈指日可待,凭什么在这关键时候,海军航空兵要来插上一脚,企图抢夺帝国陆军快到嘴边的胜利果实?
塔台下面,传来一阵嘹亮的军乐声,重光次郎知道,那是欢迎海军飞行员的凯旋乐曲。他内心不免醋意翻腾,不想亲眼目睹下面热烈的场面,于是拿着望远镜,朝着天空装模作样地观察着。
其实这是徒劳。12架俯冲轰炸机都已经落地,支那空军主力被消灭,剩下的漏网之鱼避战还来不及,岂敢到“皇军”头上动土?
突然,视野中出现了几个黑点,重光次郎放下望远镜,使劲眨了眨眼,以为出现了幻觉。但耳畔,有“嗡嗡”的飞机引擎声传来,咦?怎么还有飞机降落?重光次郎再次端起望远镜,他愣住了:12架苏制双引擎轰炸机,正排成战斗队形,急速向机场飞来!
“敌机!防空警报,一级戒备!”重光次郎迅速反应过来,厉声高喊。
“呜!”凄厉的警报声响彻王家墩机场。
透过云层缝隙,位于“飞龙1号”领航席上的王树明,双眼死死钉在对地瞄准镜上:视野中,出现了熟悉的河湾,发电站和机场附近的小山,各种熟悉的地标,像一轴长卷,在自己眼前徐徐展开。
王家墩机场近在咫尺!
“全体注意!解除炸弹保险,打开弹仓!”王树明首先打破无线电静默,命令道。
耳机里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复诵命令声。
王家墩机场上空浓密云层和机场喧嚣的欢呼声,给“飞龙”大队提供了极佳的掩护。畅通无阻的轰炸机群转眼就飞临机场上空。
刚刚降落的俯冲轰炸机还在机场跑道上,其他驱逐机和水平轰炸机一旁整齐排列着,机库旁堆放着一堆堆尚未起封的包装箱,油罐车随意停着,驱逐机无法升空拦截,高射炮旁没有炮手就位。
王树明紧张地用计算尺在航图上计算着风向、飞机速度,确定了投弹角度和时间:“目标,正下方,全体注意,高度,1千尺,航向不变,投弹!”
“飞龙”一号首先俯冲进入轰炸航路,大队长库里申科议案投弹按钮,弹舱所载12枚100公斤重磅炸弹,尖啸着全部落在塔台旁边。
一颗航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石河中佐身边,刚刚志得意满的飞行英雄顿时化作一团血雾;又一颗燃烧弹落在军乐队中间,大火瞬间将很多人吞没,一些火影徒劳地跑动着,发出凄厉的呼喊。
反应过来的日军军官连忙簇拥着冢原少将往防空洞跑。但已经来不及了,炸弹爆炸的气浪和炙热的弹片,将他们一个个扑倒在地,鲜血染红了洁白的海军礼服。
此时,其余飞机也依次投弹,对机场上的目标倾泻着复仇的炸弹。刹时间,王家墩机场浓烟滚滚,爆炸声和警报声四起。透过瞄准镜,王树明看得清楚:地面上,人群像被惊扰的黑蚂蚁一样,在急急忙忙地乱跑,一朵朵红花在机场下面盛开,那是复仇的死亡花朵!
跑道上,有几个蜻蜓模样的黑影在迅速滑行着,那是鬼子企图起飞拦截的驱逐机,但不是被从天而降的炸弹炸成碎片,就是和还停在跑道上的俯冲轰炸机相撞,化作一团烈焰。
王树明打开机载照相机,连续按动着快门:机窝里几十架日机被炸得七零八落,跑道上的飞机也燃起熊熊大火。油库和加油车也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一种淋漓的酣畅感充满王树明全身。将敌机消灭在跑道上的快乐和满足,只有经历过空战的飞行员才能体会得到。
王树明突然觉得机身猛地一震,一朵黑雾,伴随着无数亮点,在眼前散开。
这是高射炮弹爆炸。敌人的防空炮火开始反击了。
飞机如同波浪中的一叶小舟,在炮弹的爆炸气浪中努力做的机动规避飞行,以避开防空火力网。“哒哒哒”,王树明耳边也想起了清脆的机枪声,飞机上的机枪手,也在向地面射击,压制防空火力。
“飞龙2号投弹结束!击中机库……”
……飞龙5号投弹结束!命中塔台……
……飞龙12投弹结束,命中跑道。”
库里申科透过舷窗往下看,从机场上升起了巨大的火舌和一团团黑烟,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停机坪上激荡着爆炸的气浪,机场周围笼罩在一片烟与火之中。
“任务完成。”库里申科命令道:“全体注意,爬升到五千公尺,返航。”
说完猛地一拉操纵杆,王树明觉得身体被一个千斤重物死死地压在航空椅子上,不能动弹。
飞机几乎以直线爬升,很快周围就白茫茫一片,飞机钻入了云层,将地面防空炮火甩在身后。
“飞龙,报告各自位置和损失情况。”库里申科待飞机平稳后,呼叫其他机组成员。
“飞龙2号在你左侧,机身和机组成员完好。”
……飞龙5号左机翼受损,副驾驶轻伤。”
“……飞龙12号尾翼受损,机组成员完好。”
只有飞龙6号和飞龙11号没有回音。
库里申科急切呼叫:“飞龙6号,飞龙11号,你们在哪里?”
耳机中传来一个微弱声音,时断时续:“我是11号机机长,飞机中部中弹起火,飞机正在下坠;我机左侧6号机左翼起火,三名成员跳伞。”
“马琴维也夫,快跳伞!”库里申科知道,11号机长是副大队长科兹洛夫,“我命令你跳伞!”
“舱门被大火吞没,无法跳伞。”马琴维也夫声音很平静,“我机正前方是机场油库,我将驾机撞上去,永别了,同志们!”
一声剧烈的噪杂声,然后一片平静。
库里申科不禁热泪盈眶!作为副大队长,马琴维也夫是他多年亲密的战友,一起航校毕业,一起来到中国,感情极为深厚。
但现在,还不是库里申科伤感和悲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将剩下的十架轰炸机完整的带回去。在这场实力悬殊的不对称战争中,这些轰炸机就是中国唯一的进攻性力量。
库里申科克制住内心悲痛,语气平和地命令道:“机群人字形,以飞龙一号为中心,单数在左,双数在右,保持5千米高度。”
没有了炸弹载荷,轰炸机显得轻快很多。很快就脱离战场。王树明更是归心似箭,爬在瞄准镜上,全神贯注,认真核对着地面参照物,在航图上标注着飞机的航线。
飞机的航油是以来回广汉机场计算的,没有半点余量,一旦出现偏差,就很难回到广汉机场,而且,西南地区地形崎岖,拥有长宽跑道、能提供轰炸机降落的机场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