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四师分布范围很广.除了师部和一个补给团在江南外,还有两个补给团组驻扎在江北黄花乡一带。在那里,有长江上游江防司令部的秘密仓库群,承担着为整个夷陵防线弹药物资补给。为此,傅正范安排副师长王中柱,带着一部电台和师部部分参谋人员,在黄花乡南边村开设了第二指挥部。
傅正范毕业于黄埔一期,身经百战,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他敏锐感觉到,今天遭遇的小股鬼子,战斗力极为强悍,应该是鬼子特攻队!
傅正范心中暗暗思忖:这支特工队潜入我军纵深,除了破坏、暗杀,可能还会有更重要使命:那就是发现我军主力位置,用携带了远程电台,呼唤炮火和飞机杀伤。那么,这队渗透进来的鬼子,就比尾随追击的敌人更危险。预四师数千人马要组织撤退,很难逃脱这伙鬼子特攻队的耳目,一但被他们纠缠上,那预四师麻烦就大了。更何况,夷陵地区关山险阻,如果归途的几个隘口或桥梁被切断,贸然离开驻地的预四师,就会陷入有被优势火力的敌军合围的危险。
经过短暂思考后,傅正范决定先带着这支队伍渡江北上,和副师长王中柱汇合。这不仅仅是可以壮大兵力,更为重要的是,师部被日机轰炸后,只有王中柱这里还有一部电台,可以和七十五军军部联络。
傅正范要通过电台,请示下一步行动计划,并请求军部开展掩护行动。毕竟,预四师只是一支后勤部队,和精锐的日军对抗,无疑以卵击石。
几百号人当然不能大摇大摆走大路,幸好这些民夫很多是当地人,对于地形极为熟悉,所以从小路爬山越岭,来到长江边一个隐秘渡口。
这里驻有预四师的一个舟桥连。说是舟桥连,其实就是当地的青壮船夫。
因为制空权完全掌握在日军手里,长江又是日本飞机巡逻重点区域,几乎每隔一、两小时,就有几架日本飞机沿着江面呼啸而过,扫射江面一切可疑目标。
白天当然不能渡江,等到深夜,傅正范带领这支队伍悄然登上竹筏,乘着夜黑偷渡过江,再沿着山间小路,望南边村进发。
尽管路途很远很崎岖,但有了这些身强力壮的民夫和竹制担架,伤员和护士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躺在担架上行军。那些傅正范舍不得扔掉的补给物资也发挥了大作用,日军遗弃的几十支中正式步枪,是国军的标准配置,那几十箱7.9毫米口径的步枪子弹终于派上了用途,每支枪,都配备了几十个弹药基数。至于压缩干粮和罐头,对于获救的伤员和护士来说,更是雪中送炭。
一天一夜的行程,傅正范一行终于赶到了位于南边村的预四师临时师部驻地。
“师座,您还活着!”看见傅正范迈进指挥部,正在指挥师部参谋布置沙盘的副师长王中柱喜出望外!“师部损失大吗?”王中柱放下手中指挥杆,快步迎了上去,紧紧握住傅正范双手:关切地问。
““师部机关被日军飞机夷为平地,机关人员大多牺牲。给我倒杯水!”傅正范干咳了几声,
“你们加快布置沙盘,勤务兵,给师座倒碗热水来。”王中柱命令道,“一早听说师部被炸,属下担心师座安全,先后派出几批侦察兵,去打探接应,但都没有您的消息,真让属下担心死了!”
这一天两夜,王中柱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直转,一方面,他非常担心傅正范安全;另一方面,军部一直通过无线电台,呼叫预四师后撤。没有找到傅正范,王中柱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数千人从火线撤离,来不得半点闪失,一旦遭到袭击,很可能溃不成军。既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又有能力凝聚全师官兵人心的,预四师上下,唯有傅正范一人。
“老弟,炸死我傅某的炸弹,小鬼子还没造出来呢!”傅正范接过勤务兵递过来的满满一搪瓷缸热糖水,咕咚咚喝下肚,舔了舔嘴唇说道,“这里的队伍受损失了没有?”
“此处隐蔽安全,数千将士全部安然无恙,正准备撤离。师座回来,我们就有主心骨了!”王中柱如释重负般地吁了口气,从办公桌上拿起厚厚一叠电文稿,“这是电台收到的军部的命令和敌情通报。”
“嗯,”傅正范接过文稿,看了一眼正在红灯闪烁的电台,问王中柱:“电台有没有对外呼叫?”
“绝对没有!”王中柱回答道,“师座多次提醒,鬼子技术先进,有完整的无线台监听网,能精确对我方电台定位,所以,属下将电台实行无线电静默,只接受电讯,绝不主动发报。”
“做得好!”傅正范赞许地点点头,“师部被敌机轰炸,很有可能就是电台暴露了方位。路上我就一直担心,唯恐老弟这边也重蹈覆辙。还是老弟谨慎得多,保留下来这部宝贵电台。”
“师座谬赞了。军部一直呼叫我部,命令我部即刻撤退,并将仓库物资炸毁。从敌情通报来看,鬼子先头部队离我部不足十里,情况十万火急,请师座早日定夺。”王中柱说道。
傅正范翻阅着手中的电文稿,从收到的敌情通报来看,日军第三、第三十九师团先头部队尾随者撤退的第六师和第十三师已经渗透进来,并且在多个地区,和中国后卫部队驳火,预四师处境十分危险。
“长官,沙盘已更新好。”参谋长报告道。
傅正范和王中柱围拢过来。从刚刚标注的“宜昌地区敌我态势沙盘”上看,敌我双方呈现出犬牙交互的态势,而整个预四师,就是我方还牢牢咬在敌后的两个大板牙。
“师座,怎么办?”王中柱望着抱着双臂,眉头紧锁看着沙盘的傅正范,双眼充满期待。
虽然番号为“预四师”,但王中柱清楚,整个编制只有不到五千人,有作战能力的,只有一个数百人的特务营,其他的都是穿军装的苦力。而渗透进来的敌军,都是日军精锐,如果撤退,一场血战在所难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要命的问题:按照军部要求,第六师和第十三师撤退时,为阻止尾随的日军,将沿途道路、桥梁或布雷,或破坏,更增添了后撤的困难。
“是我耽误了预四师的弟兄!”傅正范满怀内疚,“如果早日撤离,我们预四师也不会陷入如此的绝境。开机,向军部发报,就说预四师师长傅正范贻误预四师撤退战机,请求给与处分,并请军部指示下一步行动。”
“师座,使不得!”王中柱连忙说道,“我预四师没即使接到撤退命令,是因为师部电台被日机炸毁,师座没有及时接到撤退命令,这么能说是师座您贻误了战机?”
傅正范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瞟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秦婉媛:“老弟,与我们一起来了,还有军医院幸存的几位护士和伤员,他们身体都比较虚弱,你安排一下,给他们准备点热食。”
此时的秦婉媛,内心更为纠结。她清楚,傅正范正是因为救她,才出现了一天一夜的耽误,让整个预四师陷入了绝境。
“军医院先是遭到鬼子飞机轰炸,然后又被鬼子特工队袭击,我率部救援,方才贻误战机。”支走了秦婉媛,傅正范对王中柱和盘托出。
“救助友军。是我革命军人职责,师座何错之有?”王中柱内心也充满焦虑,“何况,此时开机,会被日军侦听,如果敌机来袭,怎么办?”
“一两次发报,鬼子即便侦听到,也会以为是我军的战地游动电台,不会理会。”傅正范将手放在王中柱肩头,“向军部如实说明这一切,至于结果,就等军部裁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