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一场倒春寒让人原本还晴朗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阴暗起来。只是，这还没结束，一场春雪一夜间给天地万物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天地几欲成一色，若不是远处尚且海浪涛涛，顾文茵几疑梦中入了仙境。
    下半年是喜安成亲的日子，顾文茵这些天忙着和燕歌清理自己的小金库，想着给喜安准备些能传家的东西做陪嫁，可这一翻，却是翻出了大问题。
    “我记得，当年王爷他搬了好几箱子宝贝来下聘的，那箱子里的东西，随便拎一件出来都价值连城，怎么这会儿一件都没了？”顾文茵问燕歌道。
    燕歌不由失笑说道：“王爷送你的是几箱子宝贝，可不是聚宝盆，拿了一件又会生一件出来。五个少爷娶媳妇，您左手一件右手一件的往外送。等几个少奶奶进了门，你今儿赏一件，明儿赏一件，你说，怎么还能剩下呢？”
    顾文茵默然片刻后，将箱子“啪”一声盖上，没好气的说道：“所以说，这儿子女儿都是赔钱货。”
    燕歌噗嗤笑出了声。
    关上库房的门，俩人沿着长廊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王爷，他还不高兴呢？”燕歌问道。
    顾文茵轻轻一笑，说道：“嗯，不高兴呢，三天没和我说一句话了。”
    燕歌跟着笑道：“你也是，王爷既然开口了，说想再留喜安两年，那就再留两年，左右萧家的人也不能不同意是不是？”
    “十五留到十八，十八留到二十，再往后留两年，萧家是不会不同意，这婚事还能不能成，就难说了。”顾文茵轻声道。
    燕歌不由挑了眉头，“萧家还敢退亲不成？”
    顾文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萧家不敢退亲，可咱们到底是结亲还是结怨呢？寻常像萧家姑爷这样年纪的男子，孩子都有了，当初议亲的时候，萧家愿意等十八再大婚已经是不易。可十八那年，王爷又说还想再留两年，人萧家也没说什么，现在再留，换你，你是什么想法？”
    燕歌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王爷，他只是不舍得喜安。”
    “我知道。”顾文茵轻声道：“我也不舍得，在娘家多呆一日，她就是我们宝贝的女儿，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做媳妇哪有做女儿来得轻松！”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进了主院。
    “祖母，祖母……”
    随着几声此起彼伏的喊声，呼啦一窝蜂的跑出了五个孩子，把顾文茵围在中间。打头的是宝仔的长子穆连霆和穆连洐兄弟俩，其它三个则是穆翾风和穆翾翥两家的。
    “连霆，连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五兄弟，蔸蔸是长子继承家业，接手了穆东明手里的商行和船队，将宝仔带在了身边，顾玉锵则接手了九全岛，负责岛上的日常事务。顾璆鸣成了澧山书院扈君庭的关门弟子，接手了澧山书院，三五年见不上一次面。
    穆翾风和穆翾翥兄弟俩则接手了顾文茵在南越的生意，兄弟俩人打小便跟着罗远辰满世界的跑，据说已经把大周的丝绸、茶叶、瓷器什么的卖到了大海那边的那边。
    宝仔住在阳州城，虽然离岛近，但往常也就是逢年过节什么的抽空回来看下顾文茵和穆东明。
    这会儿穆连霆和穆连洐兄弟俩回来了，那也就是说宝仔肯定也回来了。
    顾文茵被孙子们簇拥着回了花厅。
    花厅里，穆东明沉着脸坐在上首，宝仔夫妇俩坐在右下首的位置。见到顾文茵进来，宝仔和他媳妇容氏齐身站了起来，“娘。”
    顾文茵笑着微微颌首，“回来了？”
    容氏上前，搀了顾文茵的手，“这几日不是很忙，四爷说回来看看您和爹，再和您商量下喜安的嫁妆的事。”
    可能是顾文茵当初的那番遭遇，几个哥哥里，喜安和宝仔的感情最深。
    顾文茵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突然响起一串铃铛声，随着铃铛声响起，原本虎着脸的穆东明，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看着门口的目光一瞬如暖阳。
    宝仔更是起身走了出去，“玉衡。”
    “四哥。”
    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响起后，便见穿一袭嫩黄裙装，亭亭玉立的穆玉衡自门外走了进来。
    “爹，娘，四嫂。”
    穆东明看着穆玉衡，柔声说道：“怎么穿这么点，万一冻着了怎么办？不是给你做件银狐披风吗？怎么不披着。”
    说起那银狐披风，还是穆东明亲自去北边的雪地里猎回来的皮子。
    “我不冷。”穆玉衡走上前，递了如凝脂的手到穆东明跟前，“你摸摸，我一点也不冷。”
    穆东明笑了笑，说道：“不冷就好，你四哥带来的樱桃吃了吗？”
    这个年头的樱桃那可是金贵东西，按说，这个时节是没有的，是穆翾风和穆翾翥兄弟俩从海那边让货船捎回来的，捎回来一个大木箱，到阳州挑挑拣拣一番后，也就只剩个三四斤的样子，就连容氏也只是浅偿了几个，多的全都送来了岛上。
    “好吃，您和娘吃了吗？”穆玉衡问道。
    穆东明笑着点头，“吃过了。”
    穆玉衡便看了顾文茵，“娘，我记得你最喜欢吃了，你那里够不够吃？不够，我把我屋里的都给你送过来。”
    “娘，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你吃吧。”顿了顿，又说道：“你回头给你嫂嫂还有几个侄儿分一分，怕是他们都还没偿上一口呢。”
    穆东明拧了眉头，想说什么，却在眼角的余光撩到容氏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顾文茵这个时候，则对宝仔说道，“你刚才说嫁妆，是怎么回事？”
    “我和大哥商量过了，决定把吴官巷那条美食街给喜安做嫁妆。”宝仔说道。
    顾文茵一瞬瞪大了眼。
    吴官巷是她当初就想弄的美食街，但当初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搁置，后来蔸蔸和宝仔接手后用了几年的时间，将那条巷子盘了下来做成了美食街。几年的经营后，那条巷子现在每年的收益都在三千两银子以上。
    “我不要。”顾文茵还没出声，穆玉衡已经说道：“那条巷子是四哥和大哥的，你们自己留着，赚钱给侄儿们娶媳妇。”
    “你四哥我和大哥就那么无能？光指着一条街给你侄儿们娶媳妇？”宝仔看了穆玉衡，说道：“大哥和四哥给你的，你就拿着。别管那萧家是什么武林世家，它就是皇帝也离不开一个钱字，以后萧家的小子敢对你不好，你就拿钱砸死他！”
    “胡说什么呢。”容氏在一边嗔了宝仔一眼，“萧家妹夫把喜安当眼珠子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呢？”
    宝仔嘿嘿笑了说道：“那我不是说万一有那一天吗？”
    “有那一天，你就回来。”穆东明冷不丁的插嘴说道：“萧家小子要是敢让你不痛快，爹让他全家都不痛快！”
    顾文茵抚额。
    这五个哥哥已经是让女婿备感压力了，再来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岳父，她可真是替这女婿捏一把冷汗！
    正说着话，守门的婆子突然一脸喜色的跑了进来，“夫人，夫人，三少爷回来了。”
    “璆璆回来了？”顾文茵一怔之后，才要起身，宝仔先她一步，拔身跑了出去，稍倾，响起宝仔的一声惊呼，“司大爷，您怎么也回来了？还和三哥撞一起了？”
    “哈哈……宝仔，你不知道吧？我跟你三哥这回做了趟大买卖。”司牧云苍老浑厚的嗓音响起。
    穆东明站了起来，抬脚走了出去。
    顾文茵也由容氏和穆玉衡扶着朝外走去。
    没等跨出门槛，便看到司牧云和顾璆鸣各自抱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老远见到站在廊檐下的穆东明和顾文茵，须发俱白的司牧云，哈哈笑着对穆玉衡说道：“小七，快过来，看看司爷爷给你弄什么好东西来了。”
    穆玉衡跑了上前，先喊了声“司爷爷，三哥。”末了，才看着他们手里的木箱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顾璆鸣淡漠的眸子里绽起浅浅的笑，难得的柔了声音，说道：“你打开看看。”
    穆玉衡没有多想，伸手打开箱子。
    刹时间珠光宝气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三哥，这些东西你们哪里来的？”
    “年前，司大爷写信给我，说娘替你准备的那些嫁妆，他实在看不上眼，想给你准备些像样的东西。然后你五哥和六哥也说麻甲那边的海匪这几年有死灰复燃之势，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领着我和傅六叔去把那窝海匪端了，你看到的这些就是我们此行的战果。”
    话落，将手里的箱子往穆玉衡跟前一放，“拿去吧，三哥还给你准备了些字画，回头你嫂子会带来。”
    末了，这才走上前向穆东明和顾文茵见礼，“孩儿，见过爹和娘。”
    穆东明眉目温和的点了点头，“辛苦了。”
    “不辛苦。”顾璆鸣说道。
    顾文茵却是瞪了顾璆鸣一眼，“你司大爷越活越回去，把自己活成了小孩子，你不劝着他，怎么还跟着乱来呢？那可是海匪窝有个好歹……”
    “娘，大哥给了我们两只船队，瑾叔那边也给了人手。”顾璆鸣说道。
    顾文茵还能说什么。
    这最小的妹妹怕是要天上的月亮，这几个做哥哥的也会搭梯子去天上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