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陈启宇很后悔，今天听了闻人煜的吩咐，到福利院调查被杀老太太生前的情况。不过，若不是闻人煜临出门的时候，突然精神不济，被秦楚月按头吃药休息，闻人煜也用不着陈启宇出马。
    但现在，站在福利院门口，看着眼前的闹剧，陈启宇觉得自己大概和闻人煜一样的头疼。
    被杀的老太太，之前警方调查过，在这所福利院居住了大约有五年多的时间。
    当时老太太是在福利院门口被早期的院长捡到的，当时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不知道老人家是半夜什么时候被扔过来的，当时刚接到手的时候，便因为中暑大病了一场。后来虽然也将养着，但总归是不大好了。
    福利院也曾努力找过老太太的家人，但没有任何结果。唯一有些关系的，大约是在老太太住进福利院的半年之后，曾有过一个小学四五年级的孩子，在福利院外面张望，像是在看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太太。不过等福利院的人发现，那孩子转身就跑，再也没出现过。
    好在福利院的待遇也还算不错，这里也有些和老太太差不多年级的“三无”老人，倒也过的还算安稳。时不时也会有些公益组织，来给这些老人家服务。
    老太太从来不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也不曾提过到底是被谁扔在了福利院的门口。她在护工的照料和关心下，从刚来时的心如死灰，到后来跟大家其乐融融，也算是不错。
    只是谁也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会如此枉死，实在算是命运多舛了。
    警方尸检之后，通过户籍资料，找到了老太太的家人，并通知了家属将尸体领回去。但是家属那边却迟迟没有回音。
    警方只能也通知了福利院这边，还是院长带着几个护工，把老太太的尸体接了回去，不仅给老太太在福利院办了个简单的悼念仪式，尸体火化之后，还给老太太弄了个小小的灵位，也算是送了老人最后一程，仁至义尽了。
    可等到老人家入土为安之后，她的那些家属，竟然奇迹般的出现了，现在就在陈启宇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孝子贤孙戏码。
    一个看上去像是老太太儿子的人，正用力拉扯着院长的双臂，声嘶力竭的要求院长给个说法。按照这儿子的意思，老太太活生生一个人他们交给了福利院，如今不仅死于非命，竟然还草草下葬了，福利院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太太的家属们，一条条例数着福利院的罪状，从不主动跟家属汇报老太太的近况，到老太太生病，私自送她去治病和疗养，再到不举行隆重的悼念仪式就草草下葬，甚至是老太太的那个灵位，竟然不是豪华的墓地。一件件细数下来，家属们最终的诉求只有一个——让福利院赔偿，而且狮子大开口，要求福利院赔偿一百万人民币。
    福利院自然不打算做这个冤大头，先不说老太太的死，本就是一桩刑事案件，并不是福利院苛待她才致人死亡。更何况，从一开始，老太太就是被这群家属给扔掉的，当初要不是福利院及时将老人家送医治疗，五年前的那个夏天，老太太早就中暑引发其他并发症死亡了。
    这些家属“哇啦哇啦”的争论声，吵得陈启宇头疼。这样闹剧一样的戏码，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便走到门口的小院子里，找了个椅子坐下喘口气。
    陈启宇实在没有办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先是将自己的至亲之人抛弃，等到她死了，却又指望以此谋求金钱，简直毫无人性。他们有亲人在身边，却不知道珍惜，而自己，却早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了。
    人啊，总是对自己拥有的东西太不珍惜。
    里面的争吵持续了很久，一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老太太的家属们才终于一脸誓不罢休的样子，气冲冲的离开了。
    陈启宇见那福利院的院长捂着脑袋，神情萎靡的坐在个不知道谁搬来的椅子上，旁边几个护工围着他，应该是在安慰了。
    等到院长休整了一番，陈启宇才进了办公室，跟他聊聊。
    “姚院长，他们这群人怎么肯走了？”这院长姓姚，陈启宇虽然是以警方的名义来的，总也先关心对方一番。
    “我这大概算是祸水东引了。”姚院长自嘲的笑笑，给陈启宇说起来缘由。
    老太太的尸体刚发现的时候，姚院长就在协助调查的时候提过，这个老人不是在福利院丢的。事实上，之前老人家有些老年病，院长便派人将人送去了长期合作的一家私立医院接受治疗。
    因为福利院的人手有限，护工们还要照顾福利院里的其他老人、残障人士和儿童，所以住院治疗的老太太，是由医院那边拍了看护。
    “那家私立医院，平时都有圈子里的义工帮忙，所以我们也很放心把人交给他们。但是最后这人到底是哪个环节丢的，还真说不上来。”
    老太太这种老年病，其实也就是年纪大了，又经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再加上前几年的大病，整个人的抵抗力太差，需要好好养着。
    原本，她的病若是好了，院长会将老太太送去合作的疗养院，不过当时看护老太太的义工自告奋勇的表示愿意送这一趟，院长想着都是熟悉的组织，便也没在意。
    “可偏偏，医院那边是出院了，疗养院那头，却没接到人。而那个联系我说要送人的义工，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了。”说到这里，姚院长显然很懊悔，如果当初自己亲自跑这一趟，又哪里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们肯走，也是我把医院和疗养院都拖下了水，不过我都跟两边打过招呼了，他们自然会有应对。”姚院长深深的叹了口气，自己实在是没有应付这些人的办法了，只能拖自己的合作人下水，好在两方也都没有怪罪的意思。
    听了姚院长这弯弯绕绕的关系，陈启宇算是明白了，这被杀的受害人原来不是从福利院丢的，那么姚院长口中提到的私立医院和疗养院，应该都值得调查了。
    陈启宇从姚院长这里，拿到了私立医院和疗养院的地址，随即便出发去这两处了。
    陈启宇先到的，是受害人曾经入住的私立医院。闻人煜的证件一日既往的好用，前台的女护士将他引见给了上面的主任领导。
    那主任医师原本正在应付会议室里，来闹事的家属，正是从福利院被忽悠过来的那群人。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的主任，在听说有警察来查案子的时候，立刻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手下的副主任，自己赶紧跑出会议室，来招待陈启宇了。
    一听陈启宇是来查凶杀案的相关事宜，正好和会议室那帮求赔偿的家属一样，是关于同一个人的，之前为了应付他们，那主任医师已经破例，将医院的监控调了出来给家属看，证明老太太的确是顺顺利利的离开了他们医院。现在陈启宇要查这段监控，这主任都不需要再特意去找，直接在前台护士的电脑上，将随手u盘中的视频资料给陈启宇看，证明被害人失踪，与他们无关。
    为了谨慎起见，陈启宇还要求查看了医院外围的监控，连停车场的也要。好在这主任医师是准备充分，之前应该是把和这个老太太有关的监控视频都找了出来，从入院到出院坐车离开，都清清楚楚。
    福利院看着没什么可疑，私人医院也的确将人送走了。那么最有疑点的地方，就该是疗养院了。
    陈启宇看了地址，发现这所疗养院，就在马恒嘉和老太太死亡的地方不远，但是又不是马恒嘉之前工作的那一所。位置比起那所大型疗养院来说，要更加偏僻一些，听姚院长之前的介绍，规模也相对小一些，是私人开办的。
    这所私人疗养院，在城西的一处小林子里，位置算是在小山坡上。陈启宇没有直接沿着弯弯绕绕的小路将车开到疗养院的门口，而是停在了小山坡下的停车场，然后自己沿着小路慢慢走上去。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陈启宇绕着小山坡转了半个圈，终于来到了疗养院的附近。
    从外观看，这里说是疗养院，倒更像是一座自带庭院的别墅。环境是的确不错，空气顺畅，有那么些鸟语花香的意思。
    不过比起一般疗养院安安静静的氛围，这里似乎显得太过热闹了一些。还没走近，陈启宇便能听到里面吹吹打打的，像是在奏乐。稍微认真的听一下，好像还能听到唱歌的声音。
    陈启宇靠在最外面密闭的大铁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似乎很多人在院子里，搞联欢会似的，一曲歌唱完，还有主持人在讲话。听主持人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感谢疗养院的拥有人，对于所有病患无私的帮助，并且积极的想要获得核心治疗。主持人很真情实感，说的话显然引起了全场的共鸣。
    陈启宇从大铁门中间的门缝里往里面张望，果然很多人在庭院里聚集。这些人大多都身有残疾，不少人是坐在轮椅上的，还有些看他们的反应，视力或是听力都有障碍。就连台上极具煽动性的那位主持人，得体的西装之下，显然只有拿着话筒的一条手臂。
    虽然各人都有各自的病症，但看得出来，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很高兴。
    在主持人的热情欢迎下，他口中的那位疗养院所有人，也是大家的资助者，从观众席的第一排站了起来，转身朝众人挥手示意，收获了大家真诚感激的掌声。
    而这个人，陈启宇知道，他的名字，叫薛敬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