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注射了一针的闻人煜，原还有些不受控制。但抓住他的那只手，虽是个女人的，却十分有力，又用了些技巧，所以，无论闻人煜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
    恍惚中，闻人煜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叫唤着自己的名字。
    渐渐的，闻人煜的眼睛恢复了清明，他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然后转头看了眼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
    “楚月姐。”闻人煜的声音有些虚弱，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抓着闻人煜的，正是丧茶亭的老板之一，秦楚月。此刻的她，与平日里婀娜多姿的形象全然不同。她的一头大波浪的长发，束了利落的马尾在脑后，宽松的长裤短袖也遮掩不了玲珑有致的好身材。
    “没事了吧？”秦楚月松开了闻人煜的手，却还是忍不住担忧的问。
    “没事，幸好总有你在。”闻人煜的额头有一层薄汗。
    秦楚月从随身的链条包里，取出一小瓶药，再递了一支装水的密封试管给闻人煜。
    闻人煜接过瓶子，二话不说取了一颗，合着水吞了下去，然后才冲着秦楚月挑了挑眉毛：“这药，换回来了吧。”
    秦楚月当下有些内疚，闻人煜这次突然发作，恐怕多少跟自己换了他的药有关系。只是这人竟然还是二话不说就吞了下去，想来以后还是愿意信任自己的。
    “阿煜，你把这人打成了猪头，会不会不好交代。”秦楚月看了看被闻人煜暴打一顿的赵杰，脸上挂了彩，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交代？”闻人煜冷哼一声，“凶手是我抓的，人是我救的，韩硕带人到现在都没到，我何必交代。”
    说完，闻人煜也不管地上的赵杰和陈慧欣了，直接转身抬脚就准备离开。秦楚月知道这位小太爷，一旦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也不会卖。她只能叹了口气，看了地上的两人一眼，思考着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谁知道，闻人煜刚一出门，便撞上了一堵人肉墙，还被反弹的后退了一步。闻人煜抬头一看，是匆匆带人前来的韩硕。
    “韩警官这出警速度，还真是感人。”闻人煜双手插兜，微抬着下巴，冲着韩硕勾了勾嘴角。
    “你之前电话里只给了我这里的地址，和一句‘速来’，到底什么情况？”
    韩硕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前接到了闻人煜的电话，闻人煜给他报了新开发区的地址，让他赶紧来抓人。韩硕虽然不太清楚闻人煜在搞什么鬼，但却莫名的相信他，接到消息之后，便立刻赶了过来。
    闻人煜侧过头指了指公共厕所里面：“凶手先生，受害人女士，自己审吧。”说完便绕过韩硕，准备走人。
    韩硕伸出一条手臂，挡住了闻人煜的去路：“去哪？”
    闻人煜伸出一只手，歪着脑袋瞧了韩硕一眼，只一根手指挑在韩硕的手臂上，把挡路的手推开，并且没好气的回答：“吃饭。”
    韩硕失笑，反手拉住了闻人煜的手腕，把他拉回了案发现场查看：“饭我请，跟我一块回警局吧，目击者先生。”
    秦楚月听到门外动静的时候，便退到了一边。为了不节外生枝，在他们进来之前，秦楚月不动声色的将之前给闻人煜注射的针筒贴身藏了起来。
    韩硕一进门，见到的就是昏迷的陈慧欣和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赵杰，他赶紧招呼跟进来的毛晓伟叫救护车，然后一脸不赞同的看了眼闻人煜，大约是觉得这人倒是没把受害人昏迷的事情提前交代。
    闻人煜看着韩硕的神色，结合他让毛晓伟叫医生的行为，当下心中了然，知道韩硕大约是有些埋怨自己了。不过，闻人煜向来并不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不过他还是转头，第一次认真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陈慧欣，然后心中给了个长得还不错的评价。
    “别急着怜香惜玉了，韩警官，不过是被打晕了罢了。”闻人煜也不看韩硕的反应，走到秦楚月的身边。
    韩硕把赵杰拎了起来，转头问闻人煜：“这是你打的？”
    “抓捕凶恶的罪犯，总需要一些特别手段。”闻人煜毫无愧色，回答的理直气壮。
    要逮捕赵杰，其实并不算太困难。陈慧欣急救之后，很快醒了过来，她可以清晰的说出赵杰想要杀她的全过程。并且因为赵杰尚未善后，他车里的水瓶中，检测出了让人昏迷的药物，与陈慧欣身体中检测到的药物一致，刀上也检测出他的指纹以及后备箱垫子的纤维，这些都是抵赖不得的。
    但是，姜丽娜和唐洁的案子，虽然闻人煜和陈慧欣都能证明他曾说过这两人该死的话，但却没直接证据证明是赵杰做的，即便前两宗案子的凶器，和陈慧欣案子里的是同一款。
    闻人煜作为警方的顾问，全程跟进了对赵杰的审问。不过，他大部门时间，只是抱臂站在墙边，观察着赵杰的反应。
    韩硕和许正远的问话并不顺利，到后来，赵杰要么沉默，要么只会说“不知道”三个字，让审讯室外看着监控的赵海涛几个，也觉得有些焦躁。
    闻人煜原本是斜靠在墙壁上，见审讯一直没什么进展，便缓缓走到了赵杰的身后，弯下腰，凑到了他的耳边。
    “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还是能放出消息，让他们以为你把秘密泄露了。你说，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闻人煜声音很轻，不让赵杰以外的人听见。
    闻人煜说话是慢条斯理，就像是在跟赵杰好好的讲道理，但赵杰就是从中听出了威胁的意味，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转过头有些哀求的望着闻人煜。
    “或者，你把杀人的事情交代了，其他的事情，便与你无关了。”闻人煜笑了笑，目光扫过赵杰的后脖颈，发现有一块形状和花纹都很奇特的刺青。
    赵杰心中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认命的点了点头。
    这一交代，就是四桩命案，除了警方知道是他杀的姜丽娜和唐洁，还有闻人煜之前猜测的赵杰母亲朱琳，以及一个警方都不知道存在的受害人——赵杰母亲朱琳出轨的对象。
    这也能解释，为何赵杰对于陈慧欣深恶痛绝，因为他母亲出轨的对象，恰恰也是他父亲的朋友。所以，从一开始，赵杰答应和陈慧欣来往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动了杀心。
    七年前，赵杰发现了母亲的不对劲，在当面撞破了母亲和那人的事情之后，他先和母亲进行了谈判。原本得到母亲再不来往的保证后，赵杰愿意保守秘密，不让父亲知道。奈何，母亲失信了，他们不仅仍旧有不正当的来往，两人竟还商量着，如何从赵杰父亲那里骗一笔钱，然后离婚在一起。
    所以，赵杰先杀了那个男人，并进行了肢解，之后逐块的焚烧，将尸体分别扔到了本市的几条水流大的河里。也是赵杰运气好，此人的尸体，至今都不曾被人发现。
    在现场记录的周垚听闻之后，赶紧给潘婷婷发了消息，让她去核实失踪人口。
    而母亲，是赵杰失手错杀的。
    两人在争吵中，情绪失控的赵杰给了自己母亲一刀，等他清醒之后，母亲已经失血身亡。随后赵杰进行了善后，给自己安排了不在场证明。所以除了赵杰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朱琳是因何被杀。赵杰的父亲，至今还会怀念自己的妻子。
    闻人煜跟赵杰说完那番话后，就站在赵杰的身后。听到他说出焚烧尸体的话时，原本低头放空的闻人煜立刻抬起了头，紧紧的盯着赵杰。他的眼神深邃，如一汪深泉，不可见底。
    唐洁的案子简单，不仅有葛青青这个目击者，而且只要将唐洁社交网站上的图片进行复原，应该就能知道，赵杰是唐洁在公司的秘密情人，而丁毅，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唐洁此人，看着小心柔弱，实则很有想法。在知道丁毅的上司赵杰更有钱有势之后，便常常安排些偶遇的桥段来，即便知道赵杰已经结婚，还是一来二去的勾搭上了他。而赵杰，自然乐得猎物自投罗网。
    至于姜丽娜，跟赵杰倒不是情人的关系，不过之前林晨仗着没人知道姜丽娜已婚，所以带着她出席过几次同部门的活动。
    赵杰的微信，是姜丽娜主动加的，原本赵杰并不搭理她，直到丁毅把林晨跟已婚女子搞婚外情的事情捅到自己这里，他才知道姜丽娜和林晨的关系。
    当初母亲的那件事情，一直刻在赵杰的心里，遇上姜丽娜，倒真有些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的滋味。所以，赵杰主动出手，跟姜丽娜混熟了，甚至还给她送了一个手机和号码，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和姜丽娜有联系。
    原本，不管是姜丽娜还是唐洁，赵杰与她们的关系都足够隐蔽，正常情况下，警察必然查不到他身上，只是他不知道有了葛青青这个意外。
    赵杰的口供录到很晚，人被带走了之后，闻人煜往赵杰嫌疑人的座位上一坐，顺手抽了周垚放在桌上的记录，上下看了一遍。看完之后，闻人煜拿起桌上的笔，在唐洁案的口供这里补了一句话，说“唐洁被杀的那天，赵杰曾在案发现场出现过，伪装成夜跑者，他当时就混在闻人煜家咖啡馆的那些客人里。”
    赵杰以前就常在湖区夜跑，所以对这一带特别的熟悉，这才选择了两件案子，都在湖区下手。
    见闻人煜从警局出来，一直等在车里的秦楚月迎了上来。
    “有线索了？”秦楚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悄悄的问。
    刚才在案发现场，秦楚月见闻人煜情绪失控，就猜测多少和他父母的案子有关。以前闻人煜也有过这样失控的情况，每次都是因为有了些案子的新线索。
    闻人煜摇了摇头。
    赵杰的背后，似乎还有什么人的存在。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但巨大的恐惧，让赵杰宁愿承认多桩谋杀案，也不愿让闻人煜释放他泄密的消息，仿佛一旦被他们知晓，便会有不可估量的后果。
    “阿煜，如果你想要有精力继续查你父母的案子，最好先修养一段时间。”回到丧茶亭之后，闻人煜正想回房，秦楚月叫住了他。
    闻人煜没有回头，他站在走廊上像是权衡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
    回到房里，闻人煜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新的语音消息。闻人煜打开消息听了一下，是韩硕：“这次的案子，谢谢你。希望再有机会，和‘顾问’先生合作。”
    闻人煜低头笑了笑，直接将对话框删除，然后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里面只有一条记录。
    闻人煜打开录音听了几句，全是陈启宇跟人打电话的声音。若隔壁咖啡店的老板年沈苗苗此刻在，一定能发现，录音的内容，和那晚她在丧茶亭看电影时候，听到楼上陈启宇说的那些话一模一样。
    所以，那一晚，陈启宇在楼上打电话的过程，都是伪造的。
    “下次，该想个什么新点子，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呢，阿宇？”闻人煜自言自语了一句，毫不犹豫的将录音彻底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