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热闹喜庆的场面,下刻却成了修罗地狱一般。
杜羿承带的人马足足是侯府侍卫的两倍,不过一刻钟的打斗,他已带着人踏入前院。
沈君笑看着他一身世子的吉服。那样红的颜色刺目,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倨傲,是讥讽,是胜利者的姿态。
沈君笑握着剑,淡然地看着他带人围住了宾客,周振怒容覆面,佩刀指向他厉声道:“杜羿承,休得放肆!”
杜羿承将手中滴血的剑在脚下一个侯府侍卫的身上蹭了蹭,然后入鞘。
他面对周振的怒火丝毫不怯,甚至还笑着:“岳父大人,不要动怒。沈君笑伙同瑞王意图刺杀皇上,如今已是罪证确凿,瑞王已经被制,只要他老实认罪。小婿可以饶他一命。”
他自封周家女婿,叫周振气得手都在发抖。沈君笑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杜羿承发动了宫变,如今深宫甚至京城恐怕都已经被牢牢控制。
沈君笑心中的不安变成了现实,只是他神色未曾露出一丝怯意,淡声问:“福建那里是不是你做了手脚,门里曾报,有同门中的人在联系倭寇。只是没查出是哪一支的,如今看来,也不用查了。”
杜羿承倒是佩服他的冷静,即便是到了最后的局面,他还能如此云淡风轻,还分析情况。
杜羿承笑了一声:“是。”
沈君笑又想到什么:“皇上身边的温恒是你们的人,锦衣卫正使是你们的人。”
院子里就响起了鼓掌声,众人看到杜羿承眼中有着赞许。
“不亏为玄门心术派的大弟子,一切都看得如此清楚,不过就是可惜了。你算来算去,不也没有算到这一刻。”
说罢,高喊一声拿下。
沈君笑当即横剑在身,周嘉钰和众位兄弟都出了列,准备和他们拼到底。
这时突然传来几声尖喊。
“放开我们姑娘,放开!!”
从人心头一惊,转脸就看到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被人捉住前来,屏儿芷儿哭喊着去拉扯他们,冯氏和唐氏、还有周老夫人几个都面色惨白被带了出来。
沈君笑看着身着嫁衣的人脸色几变,喊了声窈窈。
她看过来,声音哑得厉害,是那种尖叫过后的哑,哀哀地喊:“三叔父。”
沈君笑握着剑的手异常用力,杜羿承却是大步走上前,一脚就把扭着人的属下踹倒,声音阴冷无比:“谁允你们伤她的!”
哪知杜羿承就见她得自由要往沈君笑那里跑,一把将人扯了回来。
她凤冠上的珠帘晃动,依稀能分辩出面容来,妆容浓艳美极。他微微晃神,下刻又朝人怒喊:“盖头!”
他身后早有人准备好了另外的红盖头,杜羿承扣着人,不让她挣扎,冷冷地道:“沈琇莹,你再乱动,沈君笑就性命不保!”
果然,她下刻就不动了,只是浑身在发抖。
杜羿承见她这样,心中有怜惜,声音柔和了些:“你只要乖乖和我拜堂成亲,我保证,你舅舅家不会有事,你们周家亦安然。他们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
被他捏着胳膊的人仿佛就入定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放弃了反抗。杜羿承拽着她,看周嘉钰。
“周世子,莫要耽搁吉时了。”
周嘉钰死死抿着唇,双目欲裂,可是看着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母亲,又绝望无比。
他看向沈君笑,沈君笑握着剑要上前,杜羿承却是高喊一声:“沈君笑,你也该去喝我一杯喜酒,你师父如今恐怕和我祖父相谈正欢,他们师兄弟也多年不见了。”
沈君笑脚下一顿,看见了杜羿承面上残忍地笑,而眼尖的他也发现,架在冯氏脖子上的刀已经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他握剑的手紧了再紧,最终还是把剑丢到了地上。
金属与地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重重敲在所有人心头。
当即就有杜羿承的人前来,一脚踹到了沈君笑的腿窝上,让他站不稳,单膝跪了下来。
杜羿承看着,眼底的讥讽越来越浓,再度喊一声:“周世子!”
立在他身边安静的人儿也低低开了口,声音抖得不成调:“杜羿承,你不要伤害我三叔父,我嫁。不然,我宁可死了。”
杜羿承神色当即冷了下去,再次催促一声。
周嘉钰只能步步上前,来到身着火红嫁衣的少女跟前弯腰,将被人扶到背上的少女稳稳背起,一步步走向花轿。
沈君笑当即也被人拽了起来,押着出了侯府。
喜乐声再度响起,冯氏等人终于被放开,只是围着侯府的人根本没有散去,把所有人都关在前院的厅堂里。
周振握住冯氏的手,心都在发抖,冯氏抬头,无声朝他点头。他扫视一圈女眷,视线落在打扮成儿媳妇模样的芯梅身上,再看清缺了哪几个人,闭了闭眼。
京城中的大街小巷多了放多巡逻的士兵,但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却没有发现,原本五城兵马司的士兵都被换成了羽林卫。
他们嬉笑着看花轿从周家院子里被抬出来,也忽略了迎亲的新郎面容似乎有变。但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又都是俊逸的长相,声声夸着京城又要出一对金童玉女。
杜羿承坐在白马上,看着自己的人掌控着大街小巷,再侧头看了眼后边送嫁的马车,嘴角微微一扯,露出讥讽的笑。
他想要的,谁也不能阻止。
迎亲队列的声音越离越远,侯府安静的一个院落里,水井中有咕咚咕咚的声音。
泡在水里的萧滟先浮起来呼吸了两口,发现外头没有动静,将琇莹也拉了起来,托着她冒出水面。
琇莹大口大口呼吸着,身子被井水冻得冰冷,忍不住的打哆嗦。
这里井边有人敲击了两声,是安全的讯号。
“窈窈,上去!”
萧滟托着她,让来接应的连庆能接将她拉出水井,看着琇莹安然上了地面,萧滟用身上的匕首插入井壁,亦借力一跃而起。
两人浑身湿淋淋的,连庆将斗篷给了两人:“屋里有衣服,我们趁机打晕了几个侍卫,换上他们的衣裳,我们能混出去!”
萧滟扶着哆嗦的琇莹进了屋。
这是侯府偏僻的北院,前头杜羿承又带走了新娘,根本没有人会留意这个地方,即便巡守的人都是最少的。
连庆早已经换上了他们的侍卫衣服,在两人进屋后,就守在门口。
琇莹逃过了杜羿承的抓捕,心里乱极,却是勉力打起精神,将身上的湿衣都脱掉,只身下一件小衣,再抱上侍卫服。
她知道她必须冷静,她能躲过抓捕,靠的是唐依依的替换,靠的是萧滟水性好。能在水井藏身。
不然,她肯定插翅难飞。
想到一脸坚决要帮自己拖延时间的唐依依,琇莹眼眶发热。
她不能让争取时机的人真的陷入绝望险境。
琇莹换过衣服,又把那枚玉佩翻了出来。
她盯着那枚玉佩,有些出神。
三叔父让她一定要带着,要是这有什么用。
即使她三叔父推测到杜羿承有控制京城的一天,但这只是一个死物,她连作用都不知道,她拿着这个东西去找谁?去给谁看?
即便这东西能当成兵符用,也得有兵啊!
琇莹盯着玉佩出神,十分茫然,她要怎么做,这东西送到哪里去?!
萧滟这个时候也终于换好了衣裳,抓起刀挂在腰间,就要拉着琇莹出去。
但她一动不动,让人困惑。
“窈窈,该走了,不然被发现少人了,我们再要出去就难了!”
琇莹回神,要将玉佩收起来,跟着萧滟一块儿出门。
她来到连庆身边问:“你知道三叔父的人都在哪里吗?”
连庆说:“知道的,三爷已经交了玉佩让冯世子潜出去集结人马。但是情况也不乐观,那是玄门的人,估计顶多只有三百来人。”
京城守卫起码有一万人,即便一半被控制,那也还有五千人,再加上城郊四兵营。守兵有两万人。
三百人,杯水车薪。
琇莹要迈出去的脚步一顿。
三叔父给了冯修皓另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是调人的。
那手上这块呢?
如果是要调人,应该会告诉连庆才是,连庆似乎并不清楚。
这玉佩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窈窈?”
走了两步的萧滟发现她又停在原地,忙退回来去拉着她往外走。
结果琇莹却是挣开了她,然后抱着刀,把玉佩放在地上,在心中祈祷着:一定要是她想的那样!
啪的一声。
刀鞘与玉石相撞后,上好的白玉四分五裂,琇莹蹲下身,抖着手去掰开。
玉石是中空的!
里面有着一张字条。
她眼前黑了黑,紧张的情绪终于缓解。
果然是有乾坤。既然三叔父有调兵的玉佩,那么这个玉佩绝对就不是单单调兵用的!
萧滟看着有些吃惊,就见琇莹展开字条,黯淡的眼眸里有着光华一点点迸出。
这是......这是玄门弟子隐藏在四方军营中的身份,最后面有一行小字,兵符和神机营......
她把字条往萧滟手里一塞:“滟姐姐,拿着这个去神机营,去见神机营指挥使!!”
萧滟去看手中的字条,脸上也露出喜色,激动不已。但又马又发现她话不对:“窈窈?!”
“我要去杜家,唐依依很快会被发现的,即便有芷儿给她变了装,但是杜羿承一但摘了她的凤冠就会发现!”
“我要去杜家,我要再争取时间,我不能将他们就那么丢在杜家不管!”
萧滟去抓住她的手,拼命摇头。
琇莹回握她,朝她笑:“你会武,你跑得比我快,连庆大哥他们也能护着你顺利到神机营。我等你带着救兵来,其实我不是关键,关键应该是瑞王爷,只要瑞王爷还活着,杜家就成不了事!”
“窈窈?!”
琇莹肯定的点头:“找到指挥使,先救出瑞王爷,瑞王爷会知道下一步怎么做的!”
他是皇子,他有谋略,她如今要做的,就是为大家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萧滟眼泪落了下来,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连庆在边上不赞同,三爷要的是护住四姑娘!
琇莹眼眶亦湿润,她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去:“连庆大哥,杜羿承要的是我,也只有我能拖住他。为了大局,你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是的,杜羿承只是要她,左右是一个躯壳,比起要面临腥风血雨的朝堂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说罢,转身就跑,萧滟要出声喊她,却被连庆一把拽住捂了嘴。他声音发哑:“不要辜负了四姑娘的心,我们趁这个机会快走!”
萧滟眼泪疯狂的坠落,终于一抹脸,听到外头响起了喧闹声,是琇莹将人引到一处了。
她听到自己说:“我们走!”
侯府前院,琇莹被人押着到了周振跟前。
周振看到女儿,脸色一变,冲上去就徒手将扭着她胳膊的人打倒,将女儿死死护在怀里。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不该躲起来的吗?
守在院子里的侍卫都拿刀尖对着众人,冯氏惨白着脸跑上前:“窈窈......窈窈!”
琇莹轻轻从父亲的怀里挣出来,然后对着两人跪下:“女儿让爹娘担忧了。”说着磕了一个响头,“女儿去找杜羿承,不会有事的。”
周振忙去将她扶起来,要斥她不懂事,怎么可以再送上门去!
琇莹就轻轻握住上他的手,在他手掌心写了个‘拖’和‘救’,末了,又写了神机营三字。
她写得不算快,看见父亲神色几变,知道他读出来了。她朝他又是点点头,毅然转身,对杜羿承留下的侍卫喊道:“带我去见杜羿承,我才是武安侯的嫡女,周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