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在除夕那晚下过雪后就一直阳光明媚,只是冬日里再艳阳光照,也照不散充斥在大地间的寒意。
街头行走的百姓裹着棉衣,里三层外三层,带着棉帽,走一路哆嗦一路,恨不得在寒风中把自己卷成虾米。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路间驶过,不时有咳嗽声从窗缝中飘荡出来,落在路人眼中会好奇抬眼打量一二,再又蜷缩着继续顶风赶路。
沈君笑正坐那不起眼的马车内,凤眸低垂,一串照入车厢的光束打在他脸上,显出没什么血色的一张脸。
四宝今日跟他同行,驾车的是变了装的连庆。四宝听着他高高低低的咳嗽声,实在担心:“三爷,您这么奔波,吹风了病情又得加重。您这才退了烧。”
抵拳低咳的少年正想说无事,却是喉咙又一痒,索性不说了。确实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马车一路直接去了宣威侯府。
那夜的积雪扫在府门对面的墙根下,落了层灰,被阳光晒得半化不化,像是瘪着的一个灰色布袋子。
沈君笑在进府前打了帘子看了眼,看到墙根连着胡同那位置有人探头探脑。
果然皇子们出事,宣威侯府也有人守着了。
锦衣卫、其它皇子的眼线、还是内阁哪个大神的。
沈君笑在思索间已进了府,也不要人带路,熟悉地往正院去,巡守的侍卫见着他都喊三爷。
“来了。”
沈君笑才进了院门,终于有人迎他,是江浩。
江浩今儿穿了件极风骚的银红锦袍,腰间一掌宽的织银束带。
“你要当新郎官去么。”沈君笑凤眼斜斜瞥了眼。
江浩一怔:“我这身不好看?显得多喜庆!”
“嗯,好看。”丢小倌馆里肯定多的是人砸银子。沈君笑越过他目不斜视大步进屋,这间又咳嗽几声。
江浩听出他气虚来了,又奔到他身边:“这真生病啦,我就说你小子脸色怪怪的。”
沈君笑也没多理他,直接进屋。窦老侯爷就坐在屋里喝茶呢,屋里还一地的瓜子皮,不用想那是江浩作的。
他向老人行一礼,被示意坐下后才开口:“济南出事了。”
窦老侯爷被他没头没尾一句闹得脑子转不过弯来,这时又听他说:“陛下病情应该是加重了,陈值回内阁开始当值,所有的折子要先到他手里过一遍。”
“你怎么知道的,陈值给你送信来了?”老人终于理清事情关联了,颇诧异。
“不是,别人说的。”沈君笑摇摇头,“这人现在不方便说出来。现在皇子们的事锦衣卫在查,两位皇子都被关着,也不落实罪名,应该是查不出来什么来。我想和您借些人手。”
老人面色霎时就严肃起来,屋里静了下去,沈君笑又开始咳嗽。
江浩听着两人打哑迷一样,听得莫名奇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咳嗽声停了,江浩听到清清冷冷地声起。
“你听到的事,不许给瑞王传一个字。”
江浩猛然抬头,就看到少年正目光清冷盯着自己,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也没有另话。但江浩知道,他没说出的后面一句肯定是类似‘传出去一字,弄死你’。
江浩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来想出去,以示自己光明磊落,但又败给了好奇心。最终在窦老侯爷的白眼中悻悻坐下。
沈君笑说了那句后就没再理会,只顾说自己的想法。
“锦衣卫查不出来,皇上不会放弃,此事已经让他感到威胁,不查出来他心里不会安。到最后可能会让刑部或大理寺来一起淌这混水,我想和您借些人手,先将事情找到线索。”
“你要找到线索给锦衣卫?”窦老侯爷算是听明白了。
“对,我二哥在大理寺,我在刑部。兄弟俩不管是谁查到什么,都要明面上得罪人,万一不能一回给扳倒,后患无穷。查清事情的最好还是锦衣卫。”
确实兄弟二人在的位置于这事来说非常危险,窦老侯爷点点头,从袖中取了个腰牌给他。
腰牌似铁非铁,雕成双鱼状,嘴尾相衔,中间写了个玄字。
沈君笑郑重接过道谢,刚要转身离开,窦老侯爷又喊停了他:“若是查到跟瑞王真有关呢?”
江浩也抬起头盯着沈君笑的脸,沈君笑只是神色淡淡收了腰牌,说:“如若瑞王脱不了身,那他往后也不能主天下。”
说罢,径直离开。
江浩见他身影消失,有些紧张站了起来,和老人说:“他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跟瑞王对上不成?”
老人靠着椅背,把双手倒插进宽袖,还团了团才闭上眼说:“什么意思,你用你的猪脑袋想想。”
江浩被说得直瞪眼,但又不好再问老人,不然他不就真成猪脑袋了?
——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窦老侯爷闭着眼,心中好笑地想,他这徒弟真是能耐了,锦衣卫敢惹现在连皇子也要惹一惹。
算了,随他去吧。他要是理不清这几摊子事,以后也不可能入阁拜相,刚才那臭小子说瑞王的话放到他身上也是适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