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此时此刻下得很大,还夹杂着令人烦躁的雷声,给这个本就哀伤的日子找到了一个尽情宣泄的方式。
李明终究还是走了,在清明节的前一天,今年清明前后的雨也比往年的降雨量多了许多,倒真是应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句诗。
撑过了葬礼,送完了李明最后一程,李朵病倒了,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路微凉靠在李明的房门口,看着空唠唠的房间,属于他的东西都在葬礼上烧毁了,如今剩下的也只是一些家具而已,她终究还是没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其实这样也好,这样他在她的印象里还是那个爱笑、身体健朗而且有肉的他。
“还走吗?”反正都睡不着,李朵泡了两杯茶,递给路微凉一杯,同样看着房间发呆,整个人清瘦了很多。
路微凉抿了一口茶,手指敲打着杯沿,“还要走一段路。”
“去吧,我支持你。”
路微凉笑了笑,倒是没想到她会是除叶梓外第二个说支持她继续义工旅行的人。
悲伤仍旧在持续着,而活着的人总要活着。李明在时,李朵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考虑,活着究竟有多难又或者压力是什么,她并不用知道。李明走了,所有的一切她都得面临,都得一点点去感受认知。
路微凉准备在李明头七之后再订机票继续踏上旅程。李朵则是选择留在家这边,这几天基本也都在投简历找工作。
才做午饭不久李朵便回来了,见她气喘吁吁的,路微凉倒了杯水递给她,“怎样,面试还顺利吗”
李朵猛灌了几口水,喘了几口气才道:“有家广告设计公司还不错,离家也近,打算等爸爸头七后去上班。”
“加油。”
看着这样的李朵,路微凉反倒是有些不认识了。
“你……这样看我干嘛?”李朵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也没觉得脸上有东西,“看得我有点毛毛的。”
“没什么。”
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李朵将眸光放在了李明的遗像上,“这段时间已经不止你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隔壁的叔叔婶婶们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也是从他们眼里我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
小时候,隔壁的叔叔婶婶们只要见到她都会夸她是个可爱又懂事的好孩子,渐渐地长大后,尤其是高中那会,那些赞美的词变成了摇头和叹息。那时叛逆任性的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爸爸癌症复发住院,直到体味了那段绝望而又痛苦的日子,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活在只有自我的世界,自私自利,等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路微凉想,这个成长的代价太过沉重了。
放下手中的杯子,李朵握住路微凉的手,看着她,“微凉,你能原谅以前的我,接受现在的我吗?”
“我们仍旧是好姐妹。”
这也是李叔的希望,他希望她们以后能相扶相持,她自然不会违背他的遗愿。
“谢谢你,微凉。”
夜又已深,明天便是李明的头七了,路微凉坐在院子里的阶梯上,抬头望天。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中,她似乎看到了顾子夜的影子,伸出手触摸着。如果葬礼的全程没有他的陪同,没有他站在身后,她或许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坚强,能一直坚持到葬礼结束那天。
“微凉,你看外面那个是顾学长的车吗?”
李朵原本准备关窗户的,发现外面停了一辆车,车牌有些熟悉但不是很确定。
“哪呢?”路微凉起身,朝她房间走去。
指了指树下停的那辆车,李朵道:“你看,是不是?”
“是他。”
葬礼结束后她有去找他,却被酒店服务员告知他已经离开了,后来通了电话才知道他公司出了点事,急忙赶了回去。
外面刮起了风,有些冷,路微凉进房间穿了件外套才出门,靠近车子时敲了敲车窗。
过了搞一会,车窗玻璃才缓缓摇了下来,即便顾子夜调整好了状态,路微凉还是看得出他眼底的疲倦,看样子他应该是下班后直接开车过来的。
“学长,你吃过晚饭了吗?”
顾子夜揉了揉额头,看她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下车,我给你做点吃的。”
“太晚了不用麻烦了,我等会开车回b市,明天还得上班。”
这么晚还开车回b市,路程不近,关键还是疲劳驾驶,路微凉绝对是不放心的,“不行,今晚你就在我房间休息,明天一早再赶回去。”
见他还靠在驾驶位上笑着看她就是没动,路微凉直接探头进来替他解了安全带,按了开锁按钮准备退出车窗替他开门时,却被他双手捧住脸,锁住了唇,从一开始的温柔如春风,再到疾风暴雨般席卷而过,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时,他不舍地拿手指摩挲了一会她的唇后才放开了她。
这人还真是……路微凉退出来,四周张望了一下,见没人,于是红着脸瞪他,“爱留不留。”
人跑了,顾子夜怕她真的就关门了,赶紧下车追上她,牵着她的手,也不管她怎么挣扎。
一个人在厨房忙碌,一个人在客厅撑着手看厨房里的人。
捧着刚下好的西红柿鸡蛋面放在了桌上,路微凉道:“不知道你要来,只有晚上剩下的一些菜,你将就着面条吃点垫垫肚子。”
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顾子夜看着面前的西红柿鸡蛋面,微微愣神,有多久没吃她做的东西了。
见他发呆,路微凉担心道:“是不是连夜开车累的没胃口?”
“不是,就是觉得有点多。”
路微凉笑了笑,挠了挠头,碗呢确实大了点,主要是她怕他吃不饱,一个没刹住车,想捞回面条晚了。
“没事,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看了看表,顾子夜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等会这里我收拾。”
“成,那我先去给你铺床准备洗涑的东西。”
进了房间,路微凉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枕套、被套和被单换了,拿了两条新毛巾和牙刷放在床上,又打开衣橱拿出之前顾子夜留宿时的睡衣。
就在她关上衣橱的门准备转身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房间的灯也关上了,而后传来极轻已经压低了的嗓音,“让我抱会。”
黑暗下,路微凉没有动,就那么让他抱着。
“什么时候走?”
“后天。”
环住腰的手紧了紧,顾子夜亲吻了一下她的发顶,“这次让我送你去机场,嗯?”
“嗯。”
伸手将灯打开,顾子夜替路微凉遮住了眼,过了会才放开,拿过她手里的睡衣,“去休息吧!”
“那我去睡了,缺什么你喊我。”
“嗯。”
关于当年那场车祸,倆人谁都没有再提起过,因为无论是抱歉还是什么都是多余的,他们都是受害者,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谁也不希望会是这样结果,路顾两家因为这场车祸,这些年谁都没有好过一天。
这片墓地,几乎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块新的墓碑立起,站在李明的墓碑前,路微凉蹲了下来,将手里的花放下,“叔,我们都来看你了,你放心,我跟朵儿都会好好的。”
李朵也蹲了下来,原本红肿未消去的眼又再次红了,“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就在离家最近的那个大厦里,工资待遇好而且朝九晚五的,你完全可以放心了。”
几个人在墓地里站了许久,最后微凉和顾子夜先行离开了,留李朵和李娇姑姑跟李明说会话。
坐在车里,路微凉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飘过的一草一木,思绪飞转,“学长。”
见她突然出声,顾子夜减缓车速偏过头看她,“嗯,怎么了?”
“我们都要好好的。”
找了个位置,顾子夜将车停靠在路边,解开束缚的安全带将她抱入怀中,揉着她的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缓缓道:“我们都会好好的。”
这个世界也许什么都可测,唯独生死却是不可测的。
其实打心里路微凉是不希望顾子夜来机场送她的,因为她比谁都知道送别的滋味。耳边的航班登机提示在一遍遍响起,路微凉抱住顾子夜,不过几秒便头也不回进了检票口。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望着越变越小的飞机场,捂着胸口,路微凉大概明白了顾子夜为什么这次要过来送她,他是在用他的行动在告诉她,无论她飞多远,他都会在原地等她。
毕业后的路程中,在时间的洗礼下谁都在成长,谁都在进步。
自从这粉丝跟不要钱似的噌噌地上涨,约稿路微凉的,寻求合作的,接到的广告,几乎是接连不断直到手软,这段时间搞得她都快要膨胀了,腰包也鼓了不少。
这不,在新媒体时代,小有名气的她也有人道贺来了,“恭喜呀我们的大富婆,什么时候我能沾沾你的光,小飞一下。”
“好说好说,等你肚子里的货卸了,我们再细聊。”路微凉啃了一口苹果,估摸着电话那头的叶梓又是偷偷躲着颜智学长打电话的,“让我猜猜啊,你这会要么是躲在厕所里,要么就是躲在试衣间里。”
自从叶梓怀孕之后,那可真是晋升为了国宝,不,应该说是颜家的宝,听说怀的还是双胞胎,可把颜智学长乐坏了。为了监督叶梓,远离电子产品辐射伤害,他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跟着叶梓,就连上个厕所都跟着。
“这回你可就猜错了,颜智那家伙看我吐的昏天地暗又吃不下,允许我每天玩两个小时的手机,这会他正蹲在我旁边计时呢!”怕路微凉不信似的,叶梓将手机贴在颜智耳朵上,“来,跟你家小嫂子打个招呼。”
“小嫂子好。”
这态度,叶梓很满意,摸了摸颜智的头,“听到了吧!”
“所以,你这是在向我秀恩爱是吗?”还真是,果然,孕妇智商下降了不说,还幼稚。
“你也可以秀啊!要知道,你们家那只可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忠犬,秀一下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
见叶梓那么形容顾子夜,颜智拿手指了指自己,“老婆,那我呢?我是什么?”
叶梓仔细瞧了瞧颜智,抬着他的下巴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最后给了一个结论,“哈巴狗。”
路微凉似乎听到了颜智学长心碎的声音,噗嗤笑出了声,“所以呢,你今天的问题重点在哪?”
得,这天聊死了没发继续了,“我的意思是你再不回来,外面的妞那么正点,你们家忠犬不知道还能不能守得住。”
“守得住就守,受不住就不守。”
“啧啧啧。”叶梓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看你这是知道你家那只忠犬的心而有恃无恐啊!”
“彼此彼此。”
“微凉,我发现你变坏了。”
路微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有吗?”
叶梓每天被颜智学长浸染着,而她又一直被叶梓浸染着,这叫近墨者黑,没办法。
“有,怎么没有。”
路微凉调笑道:“那是好还是坏?”
“当然不好了,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等我生完孩子,估摸着智商得倒退三年,还不得分分钟被你碾压着。”
“我可没你那么无聊。”
“可我无聊啊。”说到这叶梓满是忧伤,“你说我好不容易事业上升期这孩子就来了,等生完孩子年纪一大把了,还怎么跟那些小年轻们竞争。”
“夸张了点你,生完孩子你还是年轻的辣妈。”
“腊妈差不多。”
果然,这孕妇啊就是闲的,没事做就想太多,这电话粥都快两个小时了,今天手里还有五篇稿子要交呢!
“谁把你变成腊妈你找谁去,我呢得忙了,不然晚上又得熬夜了,明天我们再聊。”没办法,为了不熬夜多活几年,她只能把颜智学长拖下水。
“成,那你忙吧,我是得找罪魁祸首好好算一下账。”
而后在电话快挂的瞬间,路微凉听到了颜智学长凄惨的叫声。
挂完电话,路微凉拉开了窗帘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这份静谧的夜色,也是她这一路走来,最为不一样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