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的死和这两个人脱不了关系。这些天,鸡尾备受煎熬,大汪推测鸡尾可能想向警方自首,而小海不同意,所以二人才屡次发生争执。
案子已经进展到这一步,邢井也答应了我的条件。于是,我把鸡尾和小海狼狈为奸购买液体迷魂药的事说了出来。
众人惊讶,只有邢井是一副早已经猜到的表情。
“尸体里没有发现γ-羟基丁酸成分,尸体也没有被强奸的痕迹。”徐萧莜疑惑道。
“不管怎么样,先抓住小海。”我说道,“或许是二人企图强奸不成,所以杀人了。”
邢井并不赞同我的推测:“林美未必是这两个人杀的,石膏裹体的杀人手段,不符合鸡尾和小海的犯罪心理侧写画像。”
警方发出了通缉令。
我第一时间去了医院,小汪已经醒了,她的头上缠着绷带,双唇没有一丁点血色。我坐到她的身边,见她不停地呢喃着什么,我把耳朵凑近才听清。原来小汪是在担心她的爷爷,我告诉小汪,她的爷爷一切安好。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照顾小汪的警察从外头进来了,他莽莽撞撞地撞到了我。我正弯着腰,被他这么一撞,我的身体瞬间前倾。嘴唇相对,我感觉到了小汪唇间的冰凉和柔软,她的两只眼睛睁得浑圆。我立即起身,尴尬地看着小汪,她苍白的脸上,多了两抹红晕。
我避开了小汪的目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莽撞的警察见此情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
手机铃声为我解了围。
听筒里,传来了l熟悉的声音:“你们要找的人,在铁路公园。”
短短一句话后,通话被挂断了。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我大窘,丢下这句话,没敢看佯装睡觉的小汪就出了医院。
铁路公园在岛区郊外,曾经铁路纵横,在铁轨被废弃之后,自然形成了一片杂草园,现在已经许久无人问津。我很忐忑,不明白l为什么要告诉我小海的下落。如果要害我,他不必大费周章,如果要帮我,他明明又是我的敌人。
临近傍晚,黑夜即将到来,透露着危险的信号。我在铁路公园里找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苦寻无果之际,旧车厢旁的一串项链映入了我的眼帘。我俯身捡了起来,这是一串骷髅头项链,可能是小海的。小海是玩重金属摇滚乐的,他的穿着装扮和佩戴的首饰都比较浮夸张扬。
把骷髅头项链收好后,我登上了车厢。
铁路公园里的光线逐渐黯淡了下来,冬季冰冷的弯月洒下不怎么明亮的光。我听到了一些动静,随手从地上抄起了一截铁棒,声音是从一节车厢里传来的。我双手握住铁棒,悄悄靠近,前脚刚迈上车厢,一阵阴风袭来,我下意识地跳下了车厢。
落地的刹那,一声巨响几乎刺破我的耳膜,是大石头落在火车金属地板上的声音。只要我再晚一秒,那块大石头就会精准地砸在我的脑袋上!我来不及多做思考又赶紧闯了进去。车厢里,一道人影在飞速移动,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清了那正是逃亡当中的小海!
小海火速逃窜,我紧追不舍,越是慌乱,越是容易出错,关键时刻,小海跌倒了。我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小海在地上挣扎着,我轻蔑道:“还想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的耳边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音乐声,那是一曲重金属摇滚乐。在地上反抗的小海,仿佛在随着那音乐张狂地扭动着身体,像是在没有犯下滔天大罪前在舞台上肆无忌惮地狂野一般。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别再追我了。”小海哀求道。
“你是没得罪我,你身后的那个人得罪了我。”
小海一愣:“你在说什么?”
“还想装傻吗?”我提防着说道,“只要你告诉我l的所有消息,我就不追你了。”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l是谁?”小海的反应不像是在装傻。
我还是不愿意相信,继续问:“你和鸡尾杀了林美,如果你们和l没有关系的话,林美的手机为什么会在l那里?”
“你不要胡说,林美不是我杀的。”提起林美,小海的情绪万分激动。
“林美不是你杀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林美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你们在夜店里买了药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月光下,小海狼狈的面容,尽收于我的眼底。“是,我和鸡尾是准备一不做二不休要了林美。我们对她那么好,还比不上一个年纪那么大的医生?得不到她的心,我们就要得到她的人。”小海咆哮道,“可是,我们根本没有找到机会,那天中午,林美和我们吃了饭之后,说要去找任达生,就走了!”
看来任达生没有撒谎。据小海所说,林美在和任达生争吵之后,便先后约了鸡尾和小海。那时鸡尾和小海已心生歹意。等到林美与鸡尾见面时,鸡尾带上了小海。林美见二人和好,十分开心,答应与二人共进午餐。趁着林美去洗手间的时候,小海把液体迷魂药放进了林美的水杯中。彼时林美的手机响了,是任达生打来的。鸡尾未经林美同意,擅自接听了电话,还幼稚地向任达生炫耀林美正与他们在一起。林美回来发现了通话记录。她怒斥二人后便匆匆离开,说要去向任达生当面解释清楚,根本没喝加料的水。
之后鸡尾因林美的死心怀愧疚,数次想向警方供述强奸未遂的事实,因此被小海杀害。
如今小海身上背着一桩杀人案和一桩强奸未遂案,再否认杀害林美的话,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耳边又响起了那曲摇滚乐,小海也忽然仰着头,四处张望着。我这才明白,这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铁路公园的某个角落,放起了这首曲子。
音乐声若隐若现,我无法分辨那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这一会儿问话的工夫,小海又有了气力,他从我的脚下挣脱,朝着远处跑去。我刚要追,一道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他提起我的衣领,轻松地将我甩了出去。
我重重地落地,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清了他的样子。
是l。
l朝着我慢慢地走了过来,我抡起手中的铁棒,往l身上砸。他微微侧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并干净利落地夺过了我手里的铁棒。一个照面儿的工夫,我彻底处于下风。
刚想反击,我就觉得脖子上一疼,脖子被l掐住了。l虽然个头比我高,但看上去并不强壮,没想到他的力气却非常大。他加大手劲,似乎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扭断我的脖子。我快要窒息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能掌控你一生的人。”
“你所说的掌控,就是指让我成为警察吗?”
l骤然松手并推开了我,枪响的声音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一颗子弹与我和l擦身而过,我慌乱地回头,是邢井。
邢井双手握着枪,他的枪法我是知道的,在警校期间,就已炉火纯青。但这一次邢井失手了,还是在距离l不远处。躲过邢井的第一枪后,l也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枪,枪口并没有对准邢井,而是对准我。
“今天,我要亲手抓住你。”二人就如同两座冰山一样对峙着。
“上次你也说过同样的话。”l不屑一顾。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邢井说道。
我的心一沉,我这个人质在邢井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分量。面对邢井的威胁,l并不畏惧,甚至扭头来看我。
“鹿远,你不喜欢被人控制,那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在我之前抓到他,我不会再找你麻烦。”
l指的是小海,但如今,小海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铁路公园里,摇滚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l抬头望天:“他终究会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
电光石火间,l掷出一把飞刀,刀子飞速地朝着握枪的邢井射去。邢井跃身躲过,再站稳时,l已经蹿进了草丛之中,邢井对着l的背影连开了几枪,没能打中。
“分局的人很快就会赶到,不想死的话,留在原地。”邢井留下一句话后,飞快朝着l离开的方向追去。
我没有听从邢井的警告留在原地,我要在l之前抓到小海。
我顺着偶尔传来的打斗声一路寻去,终于在车厢边上,看到了正打得难舍难分的邢井和l。他们徒手肉搏,难分高下。
虽然不喜欢邢井,但此刻我更希望l落败。
我也看到了小海。他已经精疲力竭,正缩在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我大喜,朝着小海跑去,他见了我,忽然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的手里多了一柄枪。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是l的枪,我的目光又在地上扫到了另外一柄黑色枪支,是邢井的。我全然明白了,这两个人斗得枪都掉了。我举起了手,不敢再上前了。亡命之徒,什么都做得出来。
摇滚乐的声音飘荡在耳边,角落里,正放着一个播音机,嘈杂的音符不断从那里跳跃出来。小海哭着大吼:“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面对指着我的枪口和精神溃散的小海,我全身发麻:“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们要我死,我就要你们陪葬!”混着小海最喜爱的重金属乐,枪响盖过了重鼓的声音,铁路公园成了血腥的重金属舞台。子弹擦过我的臂膀,灼疼感传来,危急时刻我本能地躲了一下,否则子弹或许已经穿透我的心脏。暴走的小海不断地扣动扳机,好在那柄枪里没有子弹了。他把枪丢下,飞快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手臂还流着鲜血,已无力再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海逃走。我吃力地扭过头,看着黑夜中交斗得难解难分的两道身影。邢井和l,都身手卓绝,月光下的打斗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我坐在地上,撕下衣服包扎自己的手臂,等把血止住了,我才感到后怕,刚刚太危险了,差一点我就死了在小海的枪口下。等我回过神后,现场只剩下邢井一人了。
“l呢?”我的脸色大变。
邢井没有回答,他也在寻找l的踪迹。
l无心与邢井久斗,他不会等到其他警察赶到。
“干什么吃的!就这么让他跑了?”
“有本事,你去抓。”
邢井从地上拾起掉落的两柄枪后,在铁路公园里仔细搜寻。我疲惫地跟在邢井后头,时刻严阵以待。路过一个拐角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顺着回过头,我看到了l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没明白过来l笑什么,我就被拽到了一边。我大叫了一声,身体就跌进一口枯井。我的身体悬空,只要l松手,我就会掉下去。
我听到了井上邢井的说话声,他警告l束手就擒。
l一直看着我,没有回头,丝毫不惧邢井。
“我真想看看,你们两个人的命运,究竟会怎样。”l低沉的嗓音,幽幽传来。猛地一松手,我直直地要往下坠!几乎在同一瞬间,又有一只手迅速抓住了我的手腕,是邢井!他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和l打斗。
原本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因为邢井多了我这个累赘,落了下风。打斗中,l把邢井也给推搡了进来,邢井的手攀在枯井的井缘上,另一只手还拉着我,我们两个人都悬在枯井里了。我刚包扎好没多久的伤口,又裂开了。
“你们的命运,果然还是会交织在一起。”枯井上传来l的话。
邢井尝试着攀上枯井,他一只手撑着,井缘很滑,没撑多久,我们两个人就都掉下去了。感觉像要跌下万丈深渊,让我的记忆霎时间回到了好几年前。
烈火烧在洛洛的身上,整座大宅在爆炸声中摇摇欲坠。
我浑身是血,滚烫的空气也在我的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洛洛被火海包围,那么小的孩子,却要面对这样非人的痛苦。她无处可逃了,到处都是滚烫的火焰,洛洛的身上、头发上,都烧了起来。
这是在辛岚走后,唯一让我牵挂的洛洛。
洛洛笑容下的小虎牙仿佛能化解一切忧愁,因为她,我和邢井走在了一起。也是她让我曾经相信,我和邢井或许能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邢井抱着洛洛,拽着我,往火海外冲去。屋顶上被烧断的横梁,砸中了邢井的背,压在了洛洛的身上。他艰难地向洛洛伸出了手,想把她拉出来。
火越来越大。
“相信我,我会把你救出去,我会是一个好警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邢井对洛洛说出这句话时,洛洛露出多么渴望活下去的目光。她的眼睛里,没有了恐惧,全都是对邢井的信任。
然而,为了活下去,邢井还是放手了。
枯井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深,我和邢井都跌到了底。邢井起身摸索,井壁太滑,他没有办法攀上去。
邢井掏出手机,没有信号,他愤怒地一拳砸在了井壁上。错过了这次抓捕l的机会,下一次,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枯井很窄,邢井就站在我的身边,我瘫坐在地上,犹疑了许久:“你后悔吗?”
邢井背对着我:“我为什么要后悔?”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井底十分拥挤。
“难道,你就不会有一丝内疚吗?这么多年,难道你每天都睡着安稳觉吗?你明明可以救她,你为什么不救?”
“鹿远,我再说一遍,我不想提以前的事。”邢井沉声道。
他的责任,他竟只字不提,我无法容忍邢井的态度,提起了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枯井里一片漆黑,我看不清邢井的表情。
“打够了吗?”
“破案王,好警察,顶着这些头衔,受了这么多赞颂,你这个伪君子!”
“鹿远,无论你说的话有多恶毒,我都不会在意。你也不需要感谢我救了你,每个警察都会这么做。”
“警察?”我讥讽道,“所有警察,都是一个样。”
仇恨在狭窄的枯井里蔓延开来,我不顾一切地朝着邢井攻去,邢井还手了。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任凭邢井的身手再好,也无法施展开来。我们在井底扭打在一起,宛若当年在洛洛的葬礼上我们彻底决裂了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们力竭,一阵接着一阵警笛声响彻在铁路公园。我们被救出枯井的时候,车灯刺得我睁不开眼。
徐萧莜把我扶上了车,细心地替我处理着伤口。我安静地躺着,思绪翩翩,徐萧莜把我拉了回来:“在想什么?”
我嘴角侧扬,坏笑道:“在想你。”
“大少爷,受了伤还闲不下嘴。”
“我还不能想你了吗?”我伸手轻抚徐萧莜的头发。
“鹿远,我总觉得,你的轻浮是装出来的,真正的你,不是这样的。”徐萧莜的这句话,让我停下了手。
她的表情很严肃,眼睛直视着我,我避开了她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徐萧莜把我送到了小汪住的医院,听说我受伤了,小汪央求照顾她的警察把她扶到我的病房。小汪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我看着她皱起了眉头:“你过来干什么,别刚度过危机,回头死在了我这里。”
小汪倒是不在意我说什么,她嘿嘿地笑着:“也没受什么重伤。”
徐萧莜微笑地站在一边,听了小汪的话,她说道:“邢井也受了伤。”
小汪一听,急得差点跌倒,在这些人的眼里,邢井显然要比我重要得多。
我不悦道:“祸害遗千年,你们还担心他出事?”
这话引起了小汪的不满,她重伤未愈,徐萧莜把她劝了回去,在医院一直陪我到了天亮。
在医院根本坐不住的我打开了病房里的电视,就看到媒体报道了一则新闻,一具尸体被丢在了西岸分局的大门口,死者,正是昨晚逃走的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