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都在讨论着关于任达生和林美之间的纠葛。对任达生的评价依然一边倒,众人都觉得任达生不可能杀人。
而任达生一大早回了一趟医院,之后又气冲冲地离开了,据说又请了假。
小汪兴冲冲地打探到了任达生的家庭住址,我则担忧道:“任达生带着气离开,如果他真的不是凶手,你觉得他还能待在家里吗?”
小汪一惊:“如果他不是凶手,那说谎的就是鸡尾和小海,他们把嫌疑推给任达生,所以你是觉得任达生去找他们算账了?”
我点了点头:“我们分头行动,你再去林美的学校盯着鸡尾和小海,看任达生是不是去找他们了。我去一趟西岸分局。”
“你去分局干什么?”
“去查探一下警方知不知道任达生的下落。”
到了西岸分局,我远远地看到了一道清丽的身影,她身穿白色碎花长裙,微风拂过,长发飞扬,犹见故人影。我的眼眶发热,是她!瞬间记忆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激动,叫出了她的名字:“辛岚!”
她没有回头。
我朝着她一步一步跑去。明明对她那样熟悉,当我轻拍到她的肩膀时,竟又觉得那样陌生。记不清多少年了,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她了,我还以为,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会再回来了。
她回过头,不是她。
“鹿远?”
我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泪水:“萧莜。”
是徐萧莜,她的背影竟然和记忆里的辛岚这样相像,尤其是徐萧莜穿上了辛岚最喜爱的碎花长裙。我长舒了一口气,不知心里异样的感觉是失落,还是解脱。
辛岚应该不在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必死无疑。
“你怎么在这里?”徐萧莜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眼眶怎么红了?”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我讪讪地说。
徐萧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鹿远,这泡妞技巧可有点儿老套了。”
我恢复了常态,邪邪一笑:“你让我泡吗?”
“我可没时间让人泡。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了她,“知道任达生在哪里吗?”
“不知道,大汪也正在找他。”
目送徐萧莜的身影,我的心里萌生了想要接近她的念头。
警方也没有任达生的下落。正在思索的时候,小汪给我打来了电话。果然如同我预想的那样,任达生去找鸡尾和小海了。但鸡尾和小海不知所终,小汪正跟着任达生在地下车库徘徊。
“跟紧,有情况随时通知我。”挂断电话,我立刻上了车。
开了没多久,边上就跟上来一辆警车,警车里坐着邢井和大汪。他们也发现了我,邢井摇下了车窗:“鹿远,我的警告,你都当成耳边风吗?”
这是前往林美大学的路,邢井肯定也是得到了任达生去找鸡尾和小海的消息,担心出事,这才亲自前往。
“我什么时候没把你说的话当成耳边风了?”我把油门踩到了底,他们的警车怎么可能快得过我,很快他们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到了学校外,我打了小汪的手机,她没有接。我找到了地下车库的入口,车库里的人很少,我转悠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小汪。我又给小汪拨了一个电话,铃声立刻在地下车库里回荡了起来。铃声离我很近,我叫着小汪的名字,没人回答我。
我摸索着朝声源方向慢慢走去,逐渐靠近安全通道的底层拐角,过了拐角就没路了。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危险,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挡在面前!手臂上猛地一疼,我觉得手都要折了,往后一个踉跄,我看清了攻击我的人,是任达生!
他的手上拿着一根棒球棍,上面还滴着红色的液体,地上全是血,是从小汪的后脑勺处洇出的,小汪躺在任达生的脚边,一动不动。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指着任达生:“你干什么?!”
任达生的眼镜已经掉在了地上,他战战兢兢地摇着头:“不知道,不知道!”他语无伦次,竟然又要提着棒球棍朝着我的脑袋敲过来。就在棒球棍要正中我的时候,任达生被人踢翻在了地上,邢井赶到了。邢井把任达生按倒在地,迅速给他铐上了手铐。任达生挣扎着,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就像一个疯子一样。
任达生被控制后,邢井把他转给大汪押走。我忍着疼,到了小汪的身边,她流的血太多了,我正要把她抱起来,邢井揪过我的衣领把我按在了墙上。
“鹿远,你不觉得你是扫把星吗?我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瞎掺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邢井咬牙切齿,脸上青筋暴起。
如若是在以前,我必然不甘示弱地回击。但看到小汪倒在血泊里,我的心里竟然难得地有些愧疚。
暴怒的邢井没有失去理智,他把我甩在地上,抱起小汪。小汪的后脑勺还在滴着血,邢井一边跑,一边扯下身上的衣服包住了小汪的脑袋。我忍着手臂的疼,跟上了他。
医院里充斥着酒精味,飘荡着病人家属的哀号和护士不耐烦的呵斥。我和邢井坐在抢救室外面,各自低着头,谁也没有说话。小汪被送到抢救室,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出来。
我的手已经做了简单的包扎,任达生的那一棒,差点打裂了我的手骨。
大汪和徐萧莜赶到了。徐萧莜问发生了什么,邢井分外冷漠,一句话都不说。气氛安静得可怕,徐萧莜追问我:“鹿远,到底怎么了?”
我欲言又止,邢井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冷峻,猛地站起来再次把我按到墙上。邢井触碰到了我的伤口,我忍痛咬牙面对着如同猛兽的邢井。
“如果小汪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邢井一字一句地恐吓道,这并不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警察会说的话。
徐萧莜抓住了邢井的手,试图拉开邢井。邢井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鹿远,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小汪跟着你,但你把她当成什么了?”邢井的眼球充血,“保镖?帮你调查的工具?她是我的人,非常重要的人,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让自己的人受到伤害!你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让我的人躺在手术台上!”
“老板,别冲动!”大汪也过来劝架了。
邢井强忍着动手的冲动,松了手,他指着过道说:“立刻滚!”
徐萧莜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先离开。我没有心思和邢井争吵,在徐萧莜的搀扶下,坐到了人行通道的台阶上。徐萧莜坐在我的身边,叹了口气:“西岸分局重案二组的每一个成员都和邢井出生入死。”
“你在为他说话?”我问。
徐萧莜柔声道:“邢井不需要任何人为他说话,他没有做错过。”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鹿远,我刚认识你,我不会因为别人对你的评价就看不起你。既然小汪到了你的身边,你就有责任保护她,就像邢井保护他的手下那样。”
已经多年没有听过别人指责的我,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很不舒服。
“我请她来,是给我当保镖的,我没有义务保护她。”我回答。
徐萧莜无奈,起了身:“所以,你的所有人际关系都只是交易关系,你有真正的朋友吗?”
徐萧莜的一个问题,堵住了我的嘴。
我在脑海里搜寻了很久,找不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我不需要那东西。”我转过了脸。
“每个人都需要朋友。”徐萧莜说道,“你可以有很多朋友,只是你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了。”
徐萧莜说完就走了,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了很久才消散。
我的思绪复杂,记忆中辛岚也对我说过,我没有朋友。
刚刚那一刹那,我差点又把徐萧莜当成了辛岚。
一直从下午坐到了晚上,夜里有些凉了。大汪找到了我。徐萧莜很贴心,她怕我一直见不到小汪而担心,便让大汪在邢井走了以后来转告我小汪的情况。
大汪对我的态度也变了,他冷淡地告诉我,小汪伤得很重,幸好没有生命危险,但后脑勺损伤严重,医生也不能确定小汪什么时候能醒来。
小汪正在重症病房里,除了医生和护士,谁都进不去。
“任达生呢?”想起任达生手持棒球棍的样子,我的心寒了下来。
“已经被拘了。”大汪说,“他声称不是他打晕小汪的。”
我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在任达生的脑袋上敲出几个大洞来,都人赃并获了,他居然还在否认。
“鹿远先生,我代表警方最后一次警告你,请你不要再调查下去了。”大汪说完也离开了。
或许,小汪在跟踪任达生的时候,掌握了任达生犯罪的证据,才会惨遭毒手。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快要到家的时候,我掉转方向盘,去了西岸分局,正好遇见刚结束加班的徐萧莜。
“我送你回去,有事请你帮忙。”我对徐萧莜说。
徐萧莜没有拒绝我。夜里很冷,但徐萧莜打开了车窗,任凭刺骨的寒风像鞭子般抽打着她白皙的脸庞。徐萧莜似乎有什么心事,我问:“怎么了?”
徐萧莜反问我:“需要我帮什么忙?”
“两件事,第一件,我想向你打听一下邢井的事。”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徐萧莜皱了皱眉。
徐萧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打听他的什么事?”
“你不觉得,东、西、南、北四岸破案王的经历,如同传奇?”我说道。
夜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不断用手整理,听到我的话之后,她的动作里有了一丝慌乱。徐萧莜和邢井走得那么近,或许知道邢井的许多秘密。但看她的反应,她是准备替邢井保守秘密了。
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微笑着对她说:“以前,有个女人对我说,当一个人有另外一个替他保守秘密的人,这个人才称得上不孤独。那我跟你说第二件事吧,我想请你替我接触一下任达生,我觉得l和他有关系。”
徐萧莜依旧没有反应。
我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找错人了,也对,你是邢井的女朋友,怎么会违抗他的意思帮我?”
听到这话,徐萧莜矢口否认:“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你们吵架了?”
“我是他的朋友,如你所说,是一个可以听他倾诉秘密,为他保守秘密的朋友。”
车子停在了徐萧莜住的小区外,徐萧莜向我道了谢下了车,我看着她的背影,喊道:“你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徐萧莜委婉地拒绝:“很晚了,改天吧。我会试着帮你接触任达生。”
送走了白天短暂的温暖,整座城市又赤裸裸地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l没有再出现,也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消息,我一点线索都没再查到了。
我去了一趟医院,看到大汪守在病房外,小汪还没醒。小汪暂时不能离开重症病房,谁都说不准小汪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会醒来。见不到小汪,大汪劝我赶紧走,免得遇上邢井再起冲突。
我不愿意走,死缠烂打才从大汪口中打探到了警方对任达生的讯问结果。
由于证据不足,任达生原本并没有因林美的案子被警方扣住,但小汪受伤后,他因故意伤人被警方拘留了。在今天的又一次讯问中,任达生一再否认是他敲晕了小汪。他声称,他刚发现了躺在血泊里的小汪,正准备救人的时候我就赶到了。这让他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情急之下,才抄起棒球棍,想把我也打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任达生的说法可信度不高。而地下车库的安全通道处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没有目击证人,当时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至于那根棒球棍的来源,已经确认清楚,是出自地下车库安全通道拐角处的体育部的器材堆积处。因为棒球棍太久没用,除了任达生的指纹,警方并没有在上面提取到其他人的指纹。
我转身又到了林美的学校找另外两个嫌疑人。鸡尾和小海没有待在一起。找到鸡尾时,他把自己蒙在被窝里,他的舍友说,鸡尾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喝酒,喝醉了就在被窝里哭。
和鸡尾相比,小海要理智得多,找到他后,他问:“你又来干什么?”
“昨天,你和鸡尾去了哪里?”我问。
“一起去喝酒了。”
“你们知道任达生昨天来找你们算账了吗?”
小海面露惊恐:“他没被警局扣住吗?”
“证据不足。”我骗他说,“警方查出来,他很可能没有说谎。”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和鸡尾在说谎了?”
我拍着他的肩膀:“谁知道呢。鸡尾不肯和我说话,你带我去找他。”小海答应了,他看了看手表,说让我等会儿,他要进去换个衣服。等了大约十分钟,小海才从宿舍里出来。我们一路朝着鸡尾的宿舍楼走去,已经是上课时间了,路上的人比较少。我们刚到宿舍楼,就听到一声巨响。
一道人影如千斤巨石从高处砸落在地,鲜血四溅,肢体离断,看到那颗滚动着的五颜六色的头颅,我惊住了,是鸡尾!
周围的人被吓得惊声尖叫,不知是谁指着天台:“是从天台上掉下来的。”
“叫救护车,报警!”我对着吓傻在原地的小海喊道。
我立马冲进楼里,鸡尾的宿舍在六层,再往上就是天台了。经过鸡尾宿舍的时候,我发现宿舍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
天台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找到了鸡尾坠落的地方,那地方的铁护栏坏了,破了一个大豁口,由于天太冷,地面覆了层霜,十分滑。鸡尾摔下去的地方,还有一个红酒瓶倒在地上。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地面太滑了,连我都险些滑倒。
救护车很快开进了学校,鸡尾的脑袋着地,还没来得及送医就断了气。跟随救护车一起赶到的,还有西岸分局的警察,邢井亲自来了。邢井观察了惨不忍睹的尸体后,登上了天台,等他下来已经是十多分钟后的事了。邢井一步一步地朝着我和小海走来。小海还没有恍过神来,邢井气势汹汹走到我的跟前。
我翻了个白眼:“邢井,收起你的死人脸,这事和我没有关系。”
邢井沉着嗓音开口了:“鸡尾掉下来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楼下啊,还能在哪里?”我发现他并没有在看我,“你什么意思,你还怀疑是我推他下来的啊?”
邢井这才扫了我一眼:“我在问他。”
邢井转看向小海,小海双腿一抖紧张得口不择言,指着我说:“我一直跟他一起。”邢井的目光犹如毒蛇盯上了猎物,他居然怀疑小海。
“破案王,不过如此。”我嘲笑道,“又或者说,几个破案王其实都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你们四个究竟是怎么成为破案王的呢?”
我试探性的一句话,换来了邢井的一个冷眼。他闭口不言,指挥着现场的警员,把鸡尾的尸体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