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阻止的人是邢井,他带着大汪和小汪走出了西岸分局,走到了雷厉的面前,平静地质问他:“雷厉,在我西岸分局,你想干什么?”
大汪看到雷厉手里的逮捕令,反复确认说:“是真的逮捕令,鹿远,你犯什么事了?”
“邢组长,上次你到我们地盘上办案,礼尚往来,这一次,我也到你们地盘上抓一个人。”雷厉对邢井表面和气地笑道。
邢井不跟他打马虎眼,直接问:“为什么抓鹿远?”没想到,我会有和邢井站在同一边的一天,我赶紧附和:“给我一个跟你们走的理由。”
“犯罪嫌疑人袁珊出逃了,昨天,袁珊的海外账户给鹿远的海外账户打了一笔巨款。”雷厉说道。
我惊讶不已,我的确有一个海外账户,但我没想到袁珊竟然会往里面打钱,这是在害我。
“雷厉,我连袁珊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我凭什么跟你们走?!”我执拗道,“她往我的账户里打钱,关我什么事!天知道她在干什么!”
“鹿远,逮捕令我拿到手了,你要解释,跟我们回北岸分局再解释吧。”雷厉说。
邢井再度开口了:“人,你不能带走。”
雷厉的脸色变了:“邢井,我承认我对你有意见。但你我都是警察,你真的要因私废公吗?”
雷厉给邢井扣了一个大帽子,邢井扫了我一眼,依旧摆着那张万年不变的臭脸:“这个人,我也不喜欢。”
我很无语,此刻,我偏偏又得指望着邢井。
“那不就完了?”雷厉松了口气,“我把他带走,省得他在这儿恶心你。”
“但是,”邢井继续说道,“这个人是我西岸分局先抓的。你要从西岸分局抓捕犯罪嫌疑人,先回去和检察官协调吧。”
在邢井的眼神示意下,大汪心领神会地扣住了我的肩膀。
“他犯了什么罪,你们抓他?”雷厉被气得直吹胡子瞪眼。
“屡次妨碍公务。”邢井说完,直接让大汪带着我进了西岸分局。
雷厉没有再纠缠不休,他在身后警告:“鹿远,我迟早把你带回北岸!”
进了分局之后,我甩开大汪的手。大汪按照邢井的意思给我做了笔录。
我满脸震惊:“你们真的要抓我?”
“你屡次妨碍公务是真,”大汪没好气道,“但你没造成严重后果,并为警方提供了线索,协助警方破案,所以只要做个笔录就行了。”
“雷厉这次没把我带走,下次,说不定就是明天,他就会再上门来抓人,到时候怎么办?”我向大汪求助。
“那是你自己的事,西岸分局也帮不了你。”
我心里气愤,对袁珊的恨意更浓,她这次简直害惨我了。
大汪给邢井递了一份资料:“老板,先前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北西小区除了钱涛和邱莉,还有一个名叫马友良的工人清理过树洞里的填充物。”
马友良年近五十,是一名清洁工,每天天还没亮,他便会拉着清洁车出门工作,直到天黑才回北西小区。他很少与北西小区的居民打交道,由于生活窘迫,他会捡些破烂卖钱。有居民见过马友良经常将树洞里的填塞物取走。树洞里的填塞物,要么是棉花,要么是纸团。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积累得多了,拿到废品回收站,也能换几粒米钱。
大汪给我们递了张马友良的照片,照片上的马友良面色黝黑,长期日晒雨淋使得他面黄肌瘦,脓疮满面,毛孔粗大得让人恶心。
“人呢?”邢井问。
“不见了。”大汪面露忧色,“快十天了,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不会。”我和邢井异口同声道。
大汪一怔:“为什么?钱涛和邱莉都很快被凶手杀害了,他至少失踪了十天,难道凶手还良心未泯,放马友良一马?”
我断言道:“马友良一定还没有死。你去查查近期的人口失踪记录,全部拿给我。”
大汪对我命令式的口吻万分不满,令他想不到的是,邢井竟也赞成:“照他说的做。”
过了一会儿,小汪和大汪送来了我们要的东西。我在人口失踪记录里,发现了一个名叫周清的美容科的医生也失踪了近十天的时间,同时失踪的还有她的女儿。
“把周清的案子和马友良的失踪案并案调查。”邢井立刻下了决断。
“是。”大汪嘴上答应着,手摸着后脑勺,“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起失踪案和马友良的案子,除了失踪时间差不多,好像没有其他关联。”
“笨死了。”我在一边打趣道。
邢井正要解释,立即有人来通知邢井,上级警方要见他。邢井转身去了,大汪和小汪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我则到法医室的门外靠着,安静地观察着徐萧莜的一举一动。徐萧莜很认真,头发盘着,戴着手套,正一丝不苟地在鉴定一柄黑色的短枪,我不敢打扰她。过了不知道多久,徐萧莜才终于腾出空来,笑着和我打招呼。
“你在查什么枪?”
“记得我和你说起的那起江底残尸案吗?在捞起残碎女尸的同时又捞起一柄黑色手枪,女尸被截去四肢的尸体上,也发现了一颗子弹。”我随口的一问,引得徐萧莜认真地解释了起来。
“女尸的身份还没有确定吗?”
徐萧莜摇了摇头:“怎么,你对这案子感兴趣?”
我立即摆手:“我希望案子赶紧破,不然你得天天这么忙。”
“总会有新案子的。”徐萧莜回答着,继续工作了。
一个小时后,小汪和大汪唉声叹气地回来了。
“怎么了?”我问。
“警方之前对公众许下承诺说一个星期内一定破案,现在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上头又该催老板了。”小汪的语气里带着几丝恼火,“这雷厉真够讨厌的,听说前不久他还在上级面前冷嘲热讽地说我们连一个瘸子都抓不到,要求我们把案件管辖权还给他们。”
“鹿远,你和老板说马友良还没有遇害是怎么回事?”大汪则继续刚才的疑问。
我盯着马友良的照片:“你们觉得,马友良脸上这些坑坑洼洼的暗疮和毛孔,用颜料能填满吗?”
“不能,就算用颜料涂抹过去,还是会留下不平整的小缺口。”小汪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周清也被凶手绑去,为了给马友良美容!”
听小汪说的结论,我觉得有些滑稽,笑出了声:“虽然有点好笑,但的确如此。”
马友良脸上的缺口太多了,光用颜料涂抹,必然无法达到凶手吹毛求疵的强迫症要求。所以,凶手一定会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后再动手。替马友良美容是一个能够缩小马友良脸上的坑洞和毛孔的方法,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大汪给我找近期的人口失踪记录。邢井刹那间便明白我的意图,我们的运气很好,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名美容科医生和她未成年女儿的失踪记录。再结合她们失踪的时间,几乎可以判断周清母女也是被凶手掳走了。但用美容的方法缩小脸上的坑洞和毛孔,不仅需要设备和药剂,还需要时间,短短十天,不足以让马友良的脸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我和邢井都认为马友良还未遇害。
“这凶手真是变态得丧心病狂,竟然连美容都想出来了。”大汪又气又笑。
邢井久去未归,大汪放心不下去偷听邢井和上级警方的谈话了。好一会儿,大汪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雷厉落井下石,他已经做好交接案件的准备了。”
“大汪,怎么办,我们怎么样才能帮到老板?”大汪没能回答小汪的问题,小汪又把求助性的目光投向我。
“你看我干什么?”我指着自己,“你觉得我会帮他?”
“不也是在帮你自己吗?抓到凶手,你或许就能知道更多关于l的线索了。”
“以前反对我参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无语道,“他被这样催着破案,破案王也不过如此嘛!”
大汪不容许我说邢井的坏话:“闭嘴!”
“行了。”我说,“也就这两天吧,凶手会落网。”
大汪一惊:“你和老板知道李央在哪里?”
“不知道。”我老实答话。
“那你怎么这么有把握?”大汪滔滔不绝的问题把我问烦了,我打断他的话:“问你家老板去。”
“小汪,你和我一起去查查马友良和周清的下落。”大汪不再多问,说着,他要带小汪离开。
“别找了,连凶手都抓不到,你还妄想能抓住被他藏起来的人质?”我浇灭了二人的热情。
“那我们现在能干什么?”小汪茫然地自言自语。
“等。”我说。
这一等,便是两天,我不再经常往西岸分局跑了。距警方向公众许下的破案期限,仅剩最后一天。岛区的舆论开始发酵,西岸分局难得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少人指责警方迟迟未将凶手抓获归案,据我所知,这是西岸分局第二小组和破案王邢井第一次面临这样巨大的破案压力。
想起邢井种种怪异的反应,我在岛区警务公开网站上找了一些关于岛区四岸破案王的信息。
岛区东、西、南、北四岸分局都有一个名声大噪的破案王,这简直是警界的一道奇观。原本我以为这是警方为了四岸分局的人力平衡,特意将四名精英警察调遣到了四岸分局,阅览了资料后,我心头的异样更甚了,因为四个破案王如此均匀地分布在岛区四岸,并非因为人为调动。
这四个人从一开始成为警察,便被分配到了所属的分局,从未被调任。
邢井是四个破案王中最晚成为警察的,但他迅速崭露头角,成了四岸分局的破案王之首,而其他三个破案王,虽在警校期间也是成绩优异,但在刚成为警察的时候还不太起眼,甚至和一般警察没什么区别,三个破案王都是在默默无闻了很久之后才一战成名。十分巧合的是三个破案王分别破了一桩大案后就脱胎换骨,从此破案率飙升。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有人注意到了几个分局的警界奇迹,于是,四岸破案王的名头,就此产生。
除了邢井以外的三名警察,都死在l策划的三起大案里,时间间隔不超过三个月。
除此之外,我还在四个破案王主要负责的案件里发现了一些端倪。在三个破案王死前不久,这三人原先忽然飙升的破案率遽然下滑。那段时间里,唯有邢井还能勉强保持原来的破案率。
三个破案王被l杀死的理由都是办案失误。和其他被l杀死的人一样,三个破案王的尸体被丢到了警局门口,并附上了罪证。
从此l被警方列为头号通缉犯并重金悬赏,l所犯下的案件也被称为“l连环故意杀人案”。
l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疯狂杀戮,犯下滔天大罪之后至今没有落网。这个十分擅长反侦查和隐匿身形的冷面杀手一直生活在岛区,甚至经常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某个繁华的街区。l的嚣张气焰和其犯下的罪行,令警界震惊和愤慨。但除了谴责警方迟迟没有抓住l之外,普通市民并未生活在惶恐当中。大家都知道,l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他所猎杀的目标,都是犯罪分子和严重犯错的人。
查完了这些信息后,我接到了耐不住性子的小汪打来的电话:“鹿远,你不是说凶手很快就会落网吗?”
“让我猜猜你们都干什么了。”我隔着电话说道,“这几个晚上,你们应该都蹲守在北西小区附近的街区,对吧?”
“你怎么知道?”小汪讶异道,“老板让我们分散地守在北西小区方圆两公里范围内的各个街区,命令我们一发现北西小区的居民深夜出行,就暗中跟踪。”
邢井的策略,都在我意料之中。不过,连续两个深夜的蹲守,警方也都一无所获。
“抓捕行动失败了,李央还有可能回北西小区吗,为什么还要在这儿蹲着?”小汪急得语速加快了,“我们问老板,老板什么都不肯说。”
“当然不能告诉你们了,不然你们这群蠢警察还能表现得好吗?”我想了想,“等着我,今晚我和你们一起蹲。”
挂断电话没多久,电视媒体上忽然播报了关于抓捕李央的快讯:有目击证人称在东岸一带发现了李央的踪迹。
我扫了一眼电视屏幕,会心一笑。
明月高悬,一辆私家车停在路边,车上,我跷着腿闭目养神,小汪在一旁喋喋不休:“鹿远,怎么办啊,天一亮,北岸就要来接管案子了。”
“你放心,今晚肯定有收获的。”我闭着眼睛,轻松地问,“邢井呢?”
“老板说他累了,在另外一个街区的车上休息。”小汪吞吞吐吐地说,“老板好奇怪。”
“怎么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老板说累。”
“他以前的案子是怎么破的?”我睁开了眼睛。
“老板就是第二小组的核心,很多线索都是他一个人查出来的,速度之快,无人能及,无人不服。”小汪说。
邢井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当看到邢井手中那些案子的破案速度后,我还是惊讶不已。一些非常复杂的案子,邢井甚至在几天时间内就把案子破了,顺带还抓到了凶手。
“封孔狂魔案”虽然凶手故布迷障,疑点重重,但这绝不是邢井接触过最难侦破的案件。邢井的脑袋依旧非常好用,查出了很多线索,然而,这与他巅峰时期破案的速度相比,还是显得有些吃力。
“其他三个破案王,在死前不久破案效率都急转直下。”我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家这个破案王,恐怕也要步那三个人的后尘了。”
小汪不高兴了:“鹿远,你什么意思?”
“你还没明白吗?”我说道,“包括邢井在内,这几个破案王,都有问题。”
“你老是这么说,他们能有什么问题,只要是人,都不可能无所不能吧?”小汪很不乐意,“再说,老板肯定能破案。”
小汪无意的几句话,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的确,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所不能。四个破案王名声全盛时,他们却不像是人,更像是无所不知的神,没有凶手可以瞒过他们的眼睛,逃出他们的手心。现在的邢井,依旧强大得让人窒息,却像个人了。
我对邢井的怀疑,大多来自直觉,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我不再对小汪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