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涛生前数次向物业管理中心投诉门锁问题和李央的皮革厂,邢井和我都想从此入手找关联。
翻阅了物业管理中心的投诉记录后,我发现钱涛还真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除了投诉自己家的问题和举报了李央的皮革厂外,还向物业管理中心反映了北西小区存在的诸多问题。其中,钱涛反反复复反映过的树洞问题引起我的注意。
北西小区里种植着不少大树。钱涛对物业中心投诉,他多次看见那些树洞里被填满了棉花或纸团。冬季干燥,夏季温度高,钱涛认为树洞里的棉花和纸团容易引发火灾。
“树洞里怎么会有棉花和纸团?”小汪问。
我给她丢了另外一本投诉记录:“邱莉也反映过同样的问题。”
“难道,他们的死和树洞里的填塞物有关系?”小汪惊喜道,“知道他们投诉树洞的人,是物业中心的人,凶手是物业中心的员工!”
我给她浇了一盆冷水:“要是案子这么容易破,你们就不会那么头疼了。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去看看树洞里藏着什么秘密吧。”
我和小汪在北西小区里兜圈,连发两起案件后,西岸分局不敢掉以轻心,日夜派人把守着北西小区,现在这里四处都是警察。
果然,北西小区里随处可见树洞。我来北西小区多次,从未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树洞上。
“还真填满了棉花和纸团!”小汪伸手抓了一把,观察了一会儿,“都是很普通的棉花和纸团,能有什么秘密?”
我看到了不远处的邢井。他和我们一样,也在观察着树洞里的填塞物。
小汪跑了过去:“老板,发现什么了吗?”
“有几栋楼的楼道里,窗户被人用木板遮挡了。”听邢井这么说,我想起了第一次来到北西小区追逐l时进入楼道的场景。当时觉得楼道里实在太黑了,现在看起来是因为楼道里采光窗户被人用木板钉死了。邢井拨了一个电话,下令警员挨家挨户打探被填充的树洞和楼道里被钉死的采光窗户的消息。
天才微微亮,连夜出去打探的警察带回了消息。
北西小区的大部分忙于生计的住民,并未注意到树洞里的填塞物和楼道窗口上的木板。一些注意到了问题的住民,也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从未向物业投诉过。但钱涛和邱莉却数次动手取走树洞里的填充物,拆下楼道窗口上的木板。
但第二小组的警察却没问出是谁将树洞填满的,也没人知道是谁将木板钉在楼道的窗户上的。
回想案发现场的细节,我低语道:“我好像知道凶手的犯罪动机了。”
大汪听了我的话:“什么动机?”
邢井猛地站了起来:“去查一查,除了钱涛和邱莉,北西小区里谁还清理过树洞和楼道里的木板。”
一名气喘吁吁的警员跑了进来:“老板,糟了,又发生命案了!”
“怎么可能?!”大汪激动地吼道,“他还能在警方眼皮底下犯案不成!”北西小区被警方守护森严,大汪不敢相信凶手敢在这种情况下犯案。
报信的警察喘着粗气:“不是在北西小区,在另外一个地方。”
邢井紧锁着眉头:“出警。”
案发现场是距离北西小区四五公里外的另一个小区,这个小区与北西小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房屋破旧,危楼耸立,住着漂泊打工的散客。今日一早,房东为了与租户商讨续租事宜回到了出租屋,却发现了租户的尸体,这才匆忙报案。
命案现场位于住楼的六层,我们赶到时,房东站在门外,几名警察正在为他做笔录。我一眼瞥到了窗户上钉着的歪歪斜斜的木板和一地的碎玻璃碴子。
“早上来到这里,我看到了满地的血迹。”房东指着地上的血迹,“我敲了十分钟的门,没人回应后,我就开门进去了。”
邢井穿上了鞋套,进入了出租屋,我也跟了进去,而徐萧莜已经在勘查床上的尸体了。
我把视线挪向了卧室内的小床。死者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性,胸口部位的衣服上有明显的血迹。死者的口、鼻、眼、耳被缝合,胸前衣服的破洞也被人缝起来了,沾满鲜血的床褥掉在了地上。
与前两起案件一样,死者的面部被人涂抹了颜料,颜料桶却大开着被随意地丢弃在一旁,颜料刷被放置于桶内,还未用完的颜料已经凝固。
徐萧莜轻轻地掀起死者的衣服,死者的身体上也被涂了颜料,但颜料并未布满全身,十分不均匀。徐萧莜继续将衣服掀至死者的胸口露出致命伤,这几道伤口也被凶手用普通的针线缝合。
我和邢井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徐萧莜将死者的裤子褪去,观察之后说:“和第二起案件一样,死者的肚脐和排泄器官被缝起来了。”
所有缝合口处的缝合痕迹规矩平整,与前两起案子如出一辙。徐萧莜初步推测死者遇害的时间是今日凌晨时分,凶手穿戴着鞋套和手套作案,没有在现场留下相关的痕迹。
徐萧莜将现场勘查得出的初步结论都说了一遍后,邢井迅速转身沿着血足迹来到了客厅的窗台。窗台上散落着玻璃碴,门锁未损,可见凶手是敲破窗户入室的。与第二起案件不同的是,此次凶手仅在窗户外钉上木板,室内一侧被他忽略了。
并且,此次凶手用的木板,明显与窗户尺寸不一。钉在窗户上的木板比窗户小了一圈,因此,木板并未严实地将窗户全部遮挡住,还留着一条透光的小缝隙。
大汪戳着发愣,邢井对他说:“去查查戴晓松昨晚在哪里。”
说罢,邢井出了出租屋。我拍着大汪的肩膀:“快去吧,记得我叮嘱你的话吗?”
大汪立即让手下去调查了,随后,他跟上来了。
邢井进入了楼道,仰头四处看着。
“老板,你是在找监控探头吗?”大汪提醒道,“这么破旧的小区,应该没有监控探头。”
邢井不作声,继续自顾自地寻找着。在楼道里没找到后,邢井又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小区。接二连三的重案令大汪踌躇不堪:“老板在想什么?凶手怎么可能会选择有监控探头的地方动手!”
“原来,破案王也有不被他下属信任的时候。”我嗤笑道。
“鹿远,你阴阳怪气地想说什么?”大汪不悦道。
“没什么。我敢和你打赌,这个小区里一定有监控探头,或者一定有见过凶手的目击证人。”
我刚说完,邢井停在了一处墙角下。我们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墙角上正安置着一个闪烁着指示灯的监控探头。大汪惊讶地说:“还真有!”
“不只有呢,它一定还记录了凶手的模样。”我自信道。
大汪马上叫人去调取监控录像了,通过勘查,这是整个小区唯一一个维持运行的监控探头。警员在调取监控录像的同时,我让大汪派人到附近打听了一下,找到了一家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颜料店。
大汪强行被我拉来颜料店调查,他抱怨道:“鹿远,你该不会认为凶手光明正大到颜料店来买颜料了吧?凶手怎么可能这么蠢!”
“他蠢不蠢,你问问看。”我笑着。
大汪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询问了老板。这一问,惊得他眼球都要掉出来了。老板告诉我们,凌晨时分,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人急促地敲开店门要买颜料。老板为我们展示了他卖给年轻人的颜料桶,正是凶手留在案发现场的那一种。
“能描述一下买颜料人的样子吗?”大汪兴奋道。
我打断了大汪:“戴着口罩,你让他怎么描述?回头,把老板带到警局里,当面指认凶手。”
大汪先是一愣,而后终于开窍了:“真是他?”
回到案发现场时,调查人员回来了。据他们说,警方闯进了门后发现戴晓松早已不在屋里。在场的几名警察回忆,昨夜,詹扬曾慌张地跑出了住楼。由于戴晓松是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与他接触多的詹扬也被警方密切关注,因此当时詹扬的举动吸引了所有警察的注意。等他们慌张地追上去后,才发现詹扬是急着上厕所。警察推测,戴晓松一定是趁着詹扬吸引大家注意力时,跑出了小区。
目前,詹扬被传到了西岸分局,不过,他对此事闭口不言。
“我们在戴晓松的家里,发现了被他落下的一个手机。手机里装着一张刚刚开通的电话卡,监听技术组恢复了手机上被删除的几条简讯。”有警察把手机递了上来。
点开简讯,出现了戴晓松与一个匿名用户的对话记录。
“实在不想漂泊下去了。哪怕去坐牢,也比到处躲躲藏藏好。”这一则简讯,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是李央。”大汪断定。
邢井当场下达指令:“联系其他三岸分局,发出通缉令,联合抓捕戴晓松。”之后就带着案发现场的尸体回到了西岸分局。
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也被调到了西岸分局,警方查看了凌晨时分的录像,辨认出戴着口罩、手提颜料桶的人就是戴晓松。
大汪把詹扬揪到了讯问室:“说,戴晓松去了哪里?”
詹扬低着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平整的桌面:“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戴晓松的帮凶,为什么要替他打掩护?”大汪横眉怒目道。
詹扬打死不认:“我着急上卫生间,怎么说我替他打掩护呢?”
我端详着詹扬,笑出了声:“詹扬,你要装就继续吧。戴晓松可不是什么聪明人,以他的能耐,不出一天,就会被警方捉拿归案。你现在不如实交代,小心担上包庇罪犯和帮凶的罪名。”
詹扬不说话了,我能看出来,他正在犹豫。
我们陪着詹扬在讯问室里坐了一下午,傍晚,西岸分局第二小组的办公大厅突然喧哗起来,有人来报,戴晓松落网了。
詹扬一怔,大汪将他揪了起来,我奚落道:“我说的没错吧?”
来到办公大厅,我们看见上着手铐的戴晓松,他狼狈不堪,一身淤泥。警方是在港口将戴晓松抓获归案的,当时,戴晓松正准备逃离岛区。
戴晓松见了被大汪揪着的詹扬,苦笑道:“你们别难为他了。他不知情,是我骗他说家里出事,需要马上离开,他才替我转移警察注意力的。”
詹扬难得地抬头,但很快又将目光从戴晓松脸上挪开:“对不起,没能帮到你。你真的杀了人?”
颜料店的老板被带来,他仔细地辨认了一番,肯定地说:“昨晚,就是他来买颜料的。”
戴晓松在我们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坦然认罪:“既然已经被抓了,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为什么要杀人?”大汪质问道。
“想杀就杀咯,看他们不爽。”戴晓松被捕后,反而一身舒坦。然而,他的轻松没能持续太久,一对被警方带到西岸分局的夫妇令戴晓松顿时瞠目结舌。
那是戴晓松的父母,在得到警方的通知后,他们火速赶来了。戴晓松的父亲默默地在一旁抽烟,他的母亲哭得双眼通红,冲到戴晓松面前,打了他一巴掌:“你怎么能杀人?”
戴晓松舔着唇角:“和你们有关系吗?”
“以前,你的小打小闹我们都能替你解决,你离家出走这么久,我们都能忍下。可是,现在你杀了人,你要我们怎么帮你?”戴晓松的母亲几欲昏厥。
“帮我?”戴晓松的情绪陡然间失控,“从小到大,你们帮过我吗?你们每天都在吵架,家里清净过吗?你们对我好过吗?”
“你胡说什么!你是我的儿子,我们怎么可能对你不好?”戴晓松的母亲辩驳。
“闭嘴!”我忍不了了。
所有人被我吓了一跳,大汪斥责我:“鹿远,你抽什么疯?”
我盯着戴晓松的母亲:“你们尽过做父母的义务吗?你们是不是认为,只要生下孩子就配做父母?我告诉你们,戴晓松之所以会杀人,都是你们害的!”
戴晓松的母亲无法接受我的说辞:“你胡说!”
“真正对他好的人,让他感激一辈子的人,不是你们。那个人,走进了他的心里,填补了他心口的创伤,所以为了那个人,他甚至愿意杀人!”
戴晓松恢复了冷静,他反驳道:“鹿远,你想说什么?”
“紧张了?”我反问,“你把我们所有人当成智障了吗?以为杀了一个人,就能替他揽下所有罪责吗?”
戴晓松的双肩战栗:“不,都是我杀的,他们都是我杀的!”
邢井踩着稳健的步伐,将恢复简讯后的手机举到了戴晓松的面前:“或许,你觉得对你好的人,只是在利用你成为他的替罪羊。”
戴晓松仍旧不肯松口,邢井扭过头,看向了戴晓松的父母。
“戴晓松在李央的身上,得到了从未从你们身上感受过的温情。他为了帮助李央彻底洗刷嫌疑,不惜动手杀人。”
戴晓松咆哮道:“闭嘴!”
“戴晓松,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我嘲讽道,“你真以为,依葫芦画瓢杀了一个人,就能证明你是前两起凶案的凶手?”
“封孔狂魔案”,一共发生了三起,而事实上,第三起案件与前两起案件的凶手不同。这是我和邢井观察过第三起案件的案发现场后,第一时间就得出的结论。
“你连凶手真正的犯罪动机都没有搞清楚,怎么能模仿凶手的犯罪手法?”我说道,“‘封孔狂魔案’的凶手,是一个早已病态的强迫症!”
当塞在树洞里的填充物和钉在楼道窗户上的木板被我们发现后,结合案件的细节,我们逐渐侧写出了凶手的犯罪心理和犯罪动机。凶手的强迫症已经病入膏肓,他容不得他生活中存在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