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青年全部受下,在霍华德的微笑目送中,打开车门。
    当霍华德以为依青年不通人情世故的性格必会转身就走,他已经想到该怎样把青年从高坛拉下,在“无礼”“低情商”上大做文章,青年突然回眸,叫了他。
    “总统阁下。”
    青年一手搭在车顶,微微弯下腰,垂首。车外的阳光把青年高挑的身影勾勒的微微发光,又从青年身体与车门的空隙,射入车内。
    这种居高临下的俯视,让霍华德几乎被青年投落的阴影笼罩,霍华德抬头,却看不清青年逆光的面容。
    微微寒凉的声音滑进耳道。
    “能让人误解的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国家的执政党;能赋予一个国家灵魂,代表一个国家形象的却不是执政党,而是万千国民。所以,朝代可以断绝,党首可以更替,唯有国魂与民族意志能顺着血脉传承、亘古不变。”
    这种寒凉洞穿霍华德的心脏,把种种阴暗算计都尽数凝固。
    这一刻,他面对仿佛不是一个人类青年,而是他曾经受邀去华夏参观时,见过的一座大佛像。
    百米高的石像,如山一样耸立,倾落的阴影笼罩住那时还很年轻的霍华德,他抬头,石佛深邃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慈悲而洞悉一切,仿佛心底的不堪尽数暴露,却又被石像阴影掩盖。目光落于石佛唇角,一抹包容的笑容,似被谅解般,他感到一种安宁,剥落尘世污浊与尔虞我诈,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从青年身上,再次感受到他作为一个凡人的渺小与庸俗。
    照样是肮脏暴露的感觉,但却没有上一次的平静与包容。
    他感到难堪。
    因为,这次他遇到的不是风雨中只会静静承受一切的石佛,青年关门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仿佛别有深意。
    “我听说,雄主国的党派之争似乎很激烈。”
    青年合上门离开。
    车内,被抛下的翻译与前排的秘书安静如鸡,都没敢去看总统的脸色。
    陆寒霜从车上下来,周围已经清道,没有民众凑来,他神识探查一圈,一个隐身悄悄朝一个方向跟去。
    ……
    一只巨蜥蜴飘洋渡海,锲而不舍跟随陆寒霜追到雄主国,从海面探出个头,四下一嗅,居然闻不到恩人的气息了。
    脾气不好的“小伙子”气哄哄登录海岸,一时忘了隐身,甩着五米粗的长尾巴,上面附着钢一样坚硬的鳞片,“砰砰砰”砸到桥柱,发泄怒火!
    跨海大桥上车流不息,车辆驶过时,突然听见一声“吱嘎——”,像是什么东西晃动倾倒。
    一名司机突然惊道,“天哪,路怎么歪了?!”
    滚滚车轮下,桥面骤然间裂开无数条细缝,咯嚓咯嚓,龟裂快速扩大,紧接着伴随轰然一声巨响,一根粗壮桥柱猛然断裂,半段路面坍塌,路上行驶的一辆辆车子朝海面坠落,司机们的恐慌尖叫编织成曲……
    ……
    陆寒霜并不知道因他而起的事故。
    前方一名年迈老太左手拄着拐棍,右手牵着小女孩,他一路隐身跟随。
    路人觉得小女孩异常沉默,瞧上一眼。
    老太拍拍小女孩的脑袋,碎叨几句,“不就是因为你耍性子骂了几句,还跟奶奶记仇,连话都不肯说了。”
    路人只当祖孙闹脾气,没再关注。
    陆寒霜穿过街头巷尾,直到日落黄昏,终于跟着老太太出了市区,来到人烟稀少的偏僻荒郊。
    野草漫过膝盖,前方是一片忘不到尽头的荒野,若能仔细辨别,必会发现着无数亩荒草有着同样的数量同样的姿态,仿佛是把眼前这一亩荒草不断复制拼接,营造出一片荒野的视觉差。
    老太太用拐棍敲了敲地面,嘴里念念有词。
    当她停下声音,一股风朝荒草吹拂,所过之处,真实呈现。
    荒野中一座犹如鬼屋的古堡显形,被落日霞光勾勒出朦胧血色,稍显破败的古堡前,立着一个海报。
    上书:第38届古堡集会。
    老太太瞧了眼墙壁上装饰的各色气球,嫌恶地皱眉,道,“又搞这些年轻人的东西。”
    第70章 上门踢场
    如果陆寒霜足够了解外国民间故事,约莫能认出这座古堡有一个美丽的名字, 叫:珍妮堡。
    取自一位以圈养少女取血而恶名昭彰的美艳女爵, 随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猎巫风潮结束, 古堡随着珍妮消失。
    古堡前有一位身披黑袍的守门人,老太太把表情麻木的小女孩交给他, 像递出一张邀请函。
    古堡走廊上倚着一对对男女,漆色脱落的墙壁上挂着霓虹灯, 映着年轻人暧昧的表情。
    一个衣着性感的女孩倚靠墙壁,被男孩围在臂弯里调情,她越过男孩肩膀, 瞧见老太太清高蔑视的眼神, 扯开红唇,回以讥笑。
    “贝蒂婶婶, 您是喝了太多捕蝇草汁吗?我觉得比起诱捕小羔羊来维持你这具丑陋不堪的身体, 你更应该关心关心你满是褶子的脸。”
    晚风吹得野草窸窸窣窣,陆寒霜悄无声息潜入古堡, 穿过大厅, 一路听到许多声音。
    “唉, 眨眼一百年过去,又少了很多老朋友……”
    “可又来了很多新人。”
    “……一直都是这样, 我们总在告别与迎新。”
    经过一处休息区, 陆寒霜听到一句话, 脚步一顿,于一伙闲聊的年轻人旁落座。
    同沙发的小伙子敏感地朝旁边望了望, 位置上空荡荡,没有任何异样。他眨眨眼,转回头继续道:
    “应灾理事会的通告,你们都看了吗?”
    “我很想去瞧瞧。可你知道,我曾曾曾曾曾曾祖母,非常讨厌我与人类交从过密。当初我为了离家求学,差点没跟家里决裂。”
    “很多老古董都经历过猎巫运动,遭受种种酷刑,极为厌世。我家老祖宗也说,如果我敢泄露巫师的秘密,向同学炫耀巫术,他就亲自把我制成干尸装饰墙壁。”
    小伙子们打了个冷颤,“我家老一辈学艺不精都死光光了,倒没有人约束我。前一阵我还去华夏旅游,交到一个修士朋友。你们想象不到,他们国家与国民有多爱戴修士。”
    “只能羡慕了,哪怕到下个世纪,咱们也不可能像他们一样生活在阳光下。”
    “……我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这周历史课讲到黑暗中世纪,听到那些恶行累累的巫师被极端丑化,太令我难堪了!”
    旁边人拍拍他的脑袋,“你要明白,只要‘珍妮党’没有死绝,我们永远不会被人认可。”
    远处传来一阵嬉闹大笑,小伙子们循声望去。
    一行中年男女提溜着湿漉漉的人类进门,把“落汤鸡”们交给守门人领走备用,高谈论阔着。
    “今天运气真好!”
    “多亏那只捣乱的蜥蜴,跨海大桥上的人类像掉豆子一样滚滚落海,我趁机多捞了几个身强体壮的。”
    “警察都忙着制服蜥蜴,那些蠢货打捞不到人肯定只会以为是溺水死了。”
    年轻小伙们收回目光,“所以,我才最讨厌珍妮党!”
    “一帮自大狂。”
    “当初要不是珍妮行事无所顾忌,巫师们也不会落得人人喊打。结果珍妮死了,渣滓们还借着她的名声团伙作恶。”
    “讨厌有什么用?越阴损的法子越能让实力飞速增长。圈内愿意拥护珍妮党的,实力越来越强;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一个比一个弱鸡。打不过,自然敢怒不敢言。”
    “理事会不是打算立宪,好规范特殊人士,会不会有人来管管,要不我去投个匿名信。”
    “伙计,你这是自寻死路!”
    “你没瞧见理事会陆会长的个人资料吗?一个华夏修士圈的领头人,年龄才76岁。人类看来是很不可思议,但你知道,连最新加入珍妮党的党员都超过百岁,党首那位寿星可足足有四千岁,理事会即使立宪成功,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底下附和。
    “对啊,你没见除了咱们这些年轻人,圈内都没人讨论理事会的事?”
    “可不是,年龄差一大截,都当成小朋友的游戏,看笑话呢。”
    陆寒霜旁听一堆巫师群体内部矛盾,侧身面向另一边,隔壁桌一群技术宅交流百年间新研究出的各种术法、配方、道具。
    这个群体生来具有血脉力量,一种魔力,现多通过极端的修炼方式来绵延生命、维持青春,类似他印象里的魔族。
    陆寒霜收集着各种信息……
    古堡内钟声“当当”敲响,四下里静了一瞬,才有人用复杂口气道,“活动开始了。”
    “唉,真不想参加。”一个年轻小伙不情不愿起身,披上黑袍。旁边友人道,“只有活够五百岁成为老古董,才不会有人强行逼你参加,慢慢熬吧。”
    巫师们涌向同一个方向,排成长队。
    通往地下宫殿的狭长甬道里,没有气球、喷彩与霓虹灯等任何装饰。
    墙上燃着特制蜡烛。
    火光幽幽。
    勾勒出每一个沉默的人形,阴影投落,影影绰绰。
    队伍里气氛压抑,没人聊天,没人左顾右盼,全部都戴着兜帽,垂着脑袋,无比静默,且死气沉沉。
    不单单是敬畏,还隐藏排斥与无言的抗拒。
    踏、踏、踏、踏、踏……
    逐个拾阶而下。
    鱼贯而入。
    一个广阔而肃穆的大殿,中间有一个池子,盈满浓稠浑浊的液体,咕咚咕咚翻滚着,散发恶臭。
    旁边不断有人扔进草药,把味道弄得更加古怪难闻。
    年轻小伙们忍不住捏起鼻子,眼中闪过嫌恶。
    等巫师们到齐,池边的珍妮党党员停下手,站起来道,“又到一轮浴血会啊,来了不少新人呢。”
    貌似主持活动的靓丽美女拍拍手,给旁边一个眼色。一队党员进里面拎出一个个双眼无神、表情僵硬的人类,全是珍妮党们带来的“伴手礼”,木偶一般任人堆到池边。
    女巫走到人类旁,用鞋底的高跟踩踩男性健硕的肌肉,与女性柔软娇嫩的肌肤,赞了声,“这次货色都不错。”
    说完,转身一脚一个把人类踢进池子里。
    “扑通、扑通、扑通……”
    下饺子似相继落水。
    翻滚的池水很快淹没几十个人类,草药带来的刺痛感让他们恢复了神智,男女小孩挣扎着扑腾到水面,或猛咳或呼救,抬头望见一圈圈披黑斗篷的人群,愣住!心脏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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