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墨若的视线望着全方，像是在回忆很就之前的事情，淡淡道：“以前她问我，她十八岁的时候，如果彼此都没有男女朋友，那她和我能不能在一起。我答应了。”
    那天，万豆豆被几个混混捉到仓库，差点就扒了衣服。
    当他从门外带着一帮人赶到时，看到她穿着破烂的衣服，他杀人的心都有——其实，后来那几个混混被他设局弄到了国外，的确是死于非命。
    他11岁参加夏令营回家，眼睁睁目睹，一场大火将被下了药的所有家人烧成了灰烬。
    一夜之间，他由一个集两对父母的宠爱于一生的贵公子，变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再没有人在因为喊他的名字前，纠结“叫墨若，儿子会不会不高兴”这个问题，再没有人，在午夜三更偷偷跑到他的房间，只为了趁着他睡着抱一抱他。
    他言语极少，即便是被抱错的那几天，由尹子麟和佘雨曼那样善于交际父母带着，他也是能用行动表述的，绝不用言语说出来，好像对并不是一直抚养他的生父生母没有感情。
    可是，在那一场大火后，他主动找到了曾经因为嫉妒他生母，而将刚出生的他与同天出生在海城医院的孤儿调换的女人——宋妍雨的母亲。
    那个女人，当时已经垂危，命在旦夕。
    与江城曾经的黑帮枭雄万笙，有一个私生女，叫宋妍雨。
    而万笙，就是盛家政敌买通在盛家放火的人。
    他要求她带他去万家……但那女人自身难保，拖着重病的身子出门时，被一辆自行车都撞死了。
    他拉着当时只有六岁多的宋妍雨，找肇事的人要了赔偿金，但并没有急于去万家，直到他把万家所有的情况都摸清了，才牵着宋妍雨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午后走上了去万家的路。
    人人都说三岁看老，前期的教育会严重影响人的性格，而他生命的幼年时期都是跟着秉承“如果要决定咬人，就一口咬死”果决态度生存的养父尹子麟生活，所以他的性格上，并不像有些优柔的生父，而是与尹子麟很相似。
    这样性格的他，行事之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好，力图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早就计划好的轨迹内。
    他算得到无依无靠的宋妍雨会跟万笙，提起留下他，也能猜到，万笙对于这个甩手在外的私生女并不看重，当然不会轻易地收下他。
    可是有了与宋妍雨的熟识，即便他不被万家收留，他进出万家会方便很多。
    但人生总有意外。
    万豆豆就是一抹他难以控制的意外。
    她举着拿抹艳红的雨伞，在雨中迷茫的娇俏模样，是晦暗时光的亮色。
    在盛家没有出事之前，养母佘雨曼与他联系时，总会问他有没有喜欢上那个漂亮的小女孩，他会寡淡的笑笑，表示不喜欢。
    的确不喜欢。
    可是，在人生的意外出现，跟着很多事情超出了控制。
    曾经的他，不喜欢超出控制所带来的不安全感，所以他用很长的时间忽视冷待那个意外。
    当他看见只长到14岁，就被人扒开衣服时，身体里躁烦之感让他急于寻求其他可以压制和控制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宋妍雨提出了18岁之约，所以他答应了。
    顺理成章，符合他“复仇”的身份，因为万笙是他的仇人，而那个人生的意外是万笙最爱的女儿，他不会允许自己产生近乎好感的东西。
    他试图用与“相依为命”的宋妍雨的承诺来掐灭心头的火苗。
    在万豆豆十七岁以前，他做的很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爱这个时时刻刻把喜欢他爱他挂在嘴边，把对他好表现在每个行动上的女人。
    很多人都说他忠于与宋妍雨的青梅竹马之谊，连万豆豆都这么认为，虽然她也会在他与她交往后，被他惹地生气时嘲讽。
    宋妍雨高三毕业后参加一个模特试镜的时候被娱乐公司看重，被要求去国外镀金。
    那时，她还没满十八岁，与他还是“青梅竹马”。
    她告诉他决定出国时，他甚至都没有留她，只说了一句“我会永远在江城”。
    宋妍雨把这话理解成为“他会在江城等着她”，可等她去了国外，他心头的那抹意外成了无法克制的欲i望。
    那时的万豆豆，是为了表达对他的爱意勇往直前的女人，无论被冷待多少次，她都会再次贴上来。
    宋妍雨一走，她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近得了他身的年轻女人。
    一个午夜，他应酬完回到万家，她去了他的房间，亲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他。
    也许酒精作祟，也许他本来就希望如此，在她准备离开她的唇时，他睁开眼睛，吻了她，默不作声的将人压在床上亲吻了很长时间。
    那时他第一次与人那么深长的接吻。
    这辈子与他吻过的也只有她而已，只是前一次她亲他还是在她14岁的时候。
    那时候的亲亲，甚至不能界定为吻，顶多只是肉与肉碰撞了下。
    被满身酒气的他压着，万豆豆心跳如雷，明明忐忑、害怕的要命，还强自硬着嗓子，用她的一双小手拽着他的衬衣领口说：“亲了我，就要做我的男朋友。”不然就让万笙打断他的腿。
    他不怕万笙打断他的腿，但也知道嘴硬心软的她所谓的告状只是嘴上说说。
    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做她男朋友的要求。
    他们的这场恋爱维持了接近两年的时间，这中间他们之间的相处，除了会亲吻外，与以前并没有大的不同。
    他吻她，有时候在想，如果哪一天分手了，他复仇了，把万笙关进牢狱，或者给万笙比坐牢更残的结局，她会怎么看他？
    是以为他是为了复仇，才跟她谈一场“令人作呕”的假恋爱，还是会质问他在“逢场作戏的时候没有动过真情”？
    上辈子，他看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万豆豆在知道他蛰伏那么多年，把万家整的七零八落的时候，甚至一声正眼的质问都没有。
    他知道她恨透了她，但依旧困着她，让她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上辈子，他以为时间能消磨掉她的恨意，以为孩子能唤醒她曾经的爱意，但没等到那一刻，她就已经死于一场他到死也没有查清楚的车祸中。
    他与天斗，找来道士困住她的魂魄，直到两个孩子长大，他才裹着她的魂准备一起下黄泉。
    大概他的执念太深，于是没能下黄泉，却借着一个多月前的一场大火重活一遭。
    再来一次，对于上辈子已经报过的仇，他早已意兴阑珊。
    这次，他想过上辈子想了无数遍的另一种美满的生活——没有复仇，只有与心爱之人相伴到老。
    ……………………
    “你还真是个渣。”
    尹胤轻嗤声将盛墨若从回忆中拉回，“婉婉真是独具慧眼，十几年都看不上你。”
    盛墨若轻笑，“你的同居女友不是个省油的灯。没记错的话，这两天，沐泽林就会跟她说你来江城的目的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沐泽林我是一定会按到水里的。”尹胤的声音显得阴郁。
    “那沐清婉转身就能甩了你。”盛墨若徐徐长长的道，“沐清婉活得实际，你如果把沐泽林的事情处理不妥当，你和她的缘分，也许就是这两个月。”
    尹胤那边沉默了足足五秒，之后也没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盛墨若挑眉，摘掉了耳际，手握着方向盘打了个转向，往派出所的方向去了。
    ………………
    清南路，派出所。
    尹胤站在院子当中的桑树下面，手里面握着手机，紫黑的眼珠左右滚动了两下，然后将手机放进裤兜内，抬脚走到一辆挂着警报的白色suv旁，拉开车门上了车，没几秒就开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几分钟后，白色suv停在了沐家别墅大门口。
    尹胤下了车，走到门铃前按了一下。
    孙妈听见声音，看见是他，赶紧过来开门，笑吟吟的道：“尹警官，今天不上班啊？”
    尹胤笑的爽朗，“上。抽空过来看看沐老先生。”
    孙妈愣了一瞬，笑道，“那你进来吧，我去跟老爷说。”
    她不确定沐泽林能不能见尹胤，但尹胤一身警服，实在是让她不敢怠慢，去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不用了。”尹胤声音和煦，“你忙你的，告诉我沐老先生在什么地方，我自己过去找他就行了。”
    “哦。老爷在卧室。”孙妈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尹警官，老爷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你……他发脾气的时候，您别见怪。”
    “这是自然。”
    ……………………
    沐家二楼，沐泽林的卧室。
    沐泽林带着老花眼睛，坐在床上，背靠床头，正在看一份财务报告。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沐泽林以为是送药的佣人，便没有抬眼看人，直到尹胤的声音传来。
    尹胤立在门后，极其自然地看着沐泽林的方向，性感的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道：“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要服老，要好好休息，不然婉婉会担心你。”
    沐泽林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一下子板了起来，扬手扔了老花眼镜和财务报告，“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尹胤面色平静的很，几个大步就走到了床边，“你也是活了七十多的人了，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难怪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么拼命，沐氏也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做生意真的要天赋，像他亲爹，极少极少加班，更别说病了还工作。
    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是才是尹胤的时候，经常看见他亲爹做奶爸的职务，带着那时候的尹胤现在的盛墨若满城的跑，还经常去他亲妈的工地上“探班”，跟那些日理万机的成功企业家的形象完全不符，但偏偏他的生意做的很好，很赚钱。
    而像沐泽林这样的，大概才是白手起家的人多数呈现出来的样子，勤勤恳恳，七老八十了，还奋战在第一线，似乎学不会将工作交给更专业更有精力也更有能力的人打理。
    “半死不活”几个字，再次气到了沐泽林，扬手将把水杯扔了出去，却被尹胤一把接住。
    尹胤也没生气，将被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道：“沐老先生，何必每次见到我都动这么大的肝火？何况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做什么伤害沐老先生的事情。
    我今天呢，来这儿是想跟沐老先生您说一说婉婉以后的事情。”
    沐泽林压下心中喷薄而出的火气，“我孙女轮不到你操心。”
    尹胤笑，紫黑的大眼睛盯着沐泽林混沌的双眼，道：“她现在住在我家里，这世上，我和她的关系可是比她父亲母亲都要亲近。”
    早在来江城之前，他就已经把沐家的情况摸清楚了——沐泽林有一个独子，二十五岁的时候与沐清婉的亲妈结婚，二十六岁有了沐清婉，后来跟自己的秘书勾搭上，与沐清婉的亲妈离婚，娶了秘书，又生了一个儿子，这些年来都没有回来过，对于沐清婉来说形同死人，而沐清婉的亲妈再嫁到国外日本，生了个女儿，这些年来也没有管过沐清婉。
    可以说，沐泽林是沐清婉这些年来唯一实质意义上的亲人。
    盛墨若说得对，沐泽林如果因为他尹胤玩完，那他与沐清婉就到此结束。
    尹胤过去几年与形形色色、各阶层人的接触，帮助他练就了高于绝大多数人的说话技巧，他知道沐清婉把沐泽林看得很重，重到为了不到一万的急诊费，愿意委身给他，但他不会在口头上让沐泽林觉得自己有分量。
    他继续道：“你活了七十年，大概是活够了，享受够了，但是婉婉年纪还小，还有大把的岁月需要度过，你肯定不希望一个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因为你阻扰而无法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婉婉跟着我，会继续她从小到大已经适应的名媛生活，沐氏也会越来越好，但如果不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