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拧着，那不太明显的川字里仿佛藏了一肚子的话，沈棠一瞧他这表情，隐约就感觉对方接下来是要分享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当即有些紧张，好像将要被人委以重任似的，耳朵很仔细地竖着，又一边心想，自己是不是不该听，犹豫着，不由自主转移了话题，“天太冷了，我还是给你找件外套吧。”
    不等她付诸行动，南嘉澍已经将压在心里的包袱顷刻丢到了她面前——
    “阮维维，她其实是在我家长大的。”
    闲事躲不过去了。
    沈棠有些惊讶，干脆停了动作，从善如流担当起倾听角色来，“我原来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的。”
    “不是，”南嘉澍嘴角扯出了无奈的笑容，“从我小时候起，我母亲就一直在资助孤儿院的孩子，阮维维是其中一个，但是因为她妈妈之前是那样……的状态，基本没怎么理过她，然后又突然去世了。她到了孤儿院后，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每天都哭，也不愿意和其他人说话……她从小就长得漂亮，我母亲挺喜欢她，就把她接回了家里调养。本来只打算收留一段时间，后来家人都习惯了，就一直住到了她成年。”
    第48章 梦见
    “后来呢？”
    “她开始接拍杂志, 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之后, 就搬离了家里。我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即使她出去了, 我还是把她当家人、当亲妹妹看的。只是因为她太讨厌提起她妈，更不愿意让外界知道这一段过去，所以我才应她要求装作了不认识。”
    南嘉澍的语气很平稳, 叙述起来也是一笔带过的简略，说到这里, 才微微蹙起了眉, 有些烦躁地挠了挠眉心——这是剧中霍彦淮特有的小习惯，“她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如果那人不是结了婚, 就算年龄大点, 我也不会反对, 可是……她根本不听劝。”
    零碎的记忆开始拼凑起来，有些奇怪的地方终于能解释清楚了, “所以我之前看见你们发生争执, 也是因为这件事儿？”
    南嘉澍点头, 眉宇间堆满了无奈, 也许是还撑着这一身造型的缘故，又或许是阮维维这事实在太让他操心了, 他轮廓神情之间有股和以往不太一样的严肃劲儿，“我早说过了, 如果不趁早断开这种关系，一旦被曝光，对她的打击会是毁灭性的。”
    确实是，而且毁灭的只有她自己而已。侯长风是商人，哪怕今天的爆料不给他打马赛克，其实也对他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人们不会因为这人是渣男就不买他家的牛奶不吃他们家零食，却会因为她是小三而不再关注她的作品。
    “那她说父母都是搞音乐的，其实是你的父母么？”沈棠问。
    “不，我父母都是圈外人。”南嘉澍眼里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会捏造这么个背景出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太不愿意面对她妈那段过去了，包括她会跟那个人在一起，其实也是在寻求安全感……”
    “……”不知不觉听了个长故事，沈棠心情复杂，在心里猛一遭搜肠刮肚，愣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说什么都差点意思。
    察觉到她的沉默，南嘉澍眼里浓重的迷雾逐渐散去，仿佛被人从哪个时空拽回来一般，沉闷的神情一点一点变得丰富起来。看起来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换了副惺忪的笑容：“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不是要人安慰，只是今天看了太多不好的评论，心里有点堵，突然想把这事和谁说一说而已，你不用费心思想该和我说什么。”
    那就太好了，沈棠松了口气，她是真的不擅长做安慰人这种事的，憋不出两句好听的话，焦急得肠子都差点打结了。但庆幸之余，再一想到自己绞尽脑汁的这点心思居然全被对方看出来了，沈棠有点囧。冷风拂面，两颊却火辣辣的。
    *
    宋余舟在拍的电影换了个取景地，在一个条件十分艰苦的小村子里，睡的是村里特地腾出来的民房，硬板床，灯光昏暗得像随时要发生点恐怖事件，屋里凉飕飕地漏着风，没有暖气，但就这样也已经是条件最好的了，起码自带四面有墙的独立厕所，不必在着急的时候打着电筒摸索夜路出去。
    这里夜晚凉，管乐铺被子的时候总觉得被子有股不干爽的味道，便去车上取了平时备用的毛毯，以免晚上宋余舟睡得不安稳，受冻了容易头疼。
    抱着毛毯再折返回来时，一进门便看见，宋余舟正裹着羽绒外套，盘着腿坐在那张小床上。以他这身量要躺平在这小单人床上睡觉，实属是有点委屈，手脚都伸展不开，但在穷乡僻壤的，这已经是剧组能提供的最好住宿环境了。
    管乐一心替这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大少爷操心，给铺上了好闻又柔软的毛毯，又把漏风的窗户找东西给挡住了，尽量营造出一副温馨舒适的假象。然而他忙活了半天，这位富贵人家本尊却不怎么上心，只专心划拉着手机屏幕。
    网上黑沈棠的那阵风已经刮过去了，没有再看见满屏幕骂沈棠的那些话，宋余舟心里那股躁郁也跟着被吹散，仿若乌泱泱的天幕被光亮劈开，金光普照一片亮堂。他熟练地在搜索框打字，跳出来了“棠树夫妇”的超级话题页面，封面正是沈棠和南嘉澍那张被夸cp感满满的剧照，视线下移，话题下方的一排小字令宋余舟放松的眉眼又深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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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有五千多个粉丝关注了这个话题！宋余舟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浑身上下哪只眼睛看见了沈棠和南嘉澍的cp感？！
    顶着张苦大仇深的脸，宋余舟将唇抿成了直线，手指又飞快地嗒嗒嗒按了几下键盘，搜索“君臣夫妇”。
    心情犹如在等待首日票房统计结果般忐忑。
    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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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局，“君臣夫妇”赢。
    还没将后面一长串看完，只看了开头第一位数，宋余舟脸上就已经绷不住了，一改方才严重不爽的神情，眼角郁郁葱葱堆满了笑意，十分形象地诠释了喜上眉梢一词的精髓所在。
    管乐杵在门边，看了看天花板上在微弱地挣扎着忽明忽暗的灯泡，再看看一会儿面色冷肃，一会儿又笑意满满的宋余舟，害怕地捂住了心脏。背后像灌进了风，从脖子到脚底都凉飕飕的，心想：老大该不是撞邪了吧？
    带着胜利的喜悦，宋余舟窝在小床上安心入了眠。
    他虽然因为拍戏作息没法像普通人那样正常，但向来睡眠质量是不错的，大多时候都沾枕就能睡，一夜无梦到天亮。可不知是不是这床太小，睡得他舒展不开，他竟然难得陷入了沉沉的梦境里。
    浑身热得像浸泡在岩浆中，驱散不去的热意覆裹了全身，四处游走，却像踩在没有实地的云层里，每一脚都虚软无力。胸口翻涌着潮湿的热浪，眼前有模糊氤氲的光影，仿佛只要靠近那光就能浇灭胸口焦灼的渴望，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行，再往前一点……
    猛地睁开眼，宋余舟大汗淋漓，像在水里浸过一遭，风从门缝里透进来灌进被窝，额头和背后都覆了层冰凉的寒意。他腰酸背痛脖子跟折了一样，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裂开了一条小缝儿的天花板。
    他梦见了沈棠。
    受了凉他头有些疼，脑子里兵荒马乱的，可心脏和身体都在蠢蠢欲动。
    他梦见了沈棠——这个认知所带来的冲击流窜到他全身每个毛孔，带着细密的电流，在这清冷的清晨，将他裹挟得喘不过气来。
    梦里没有什么难以描述的场景，可缠绵暧昧的氛围和他心里铺天盖地的殷切胜过了一切说明。人会隐藏自己的想法，会掩饰自己，会欺骗自己，可身体不会。他怔怔地在床上躺了会儿，无意识地听着自己震天响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莫名地笑了出来。
    掀开被热汗浸湿的毛毯，他顶着寒风，出去洗了个不太暖的温水澡。
    *
    阮维维在那几天后出来发表了声明，没有提及家事，但承认了介入他人婚姻，言辞里还有些想要挽救的意思，说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承认了错误，也对大众诚诚恳恳道了歉。这事儿到这里算是有了个结局，网友没再追着不放，但从微博底下的数据来看，人气与以前显然是不可再相比了。
    有广告商撤了她的代言，还有在谈的电视剧也换了人，除了名气上的损失，经济上也是一笔不小的账。
    其实这事遭殃到的除了她个人，还有一些合作方，比如《帝相》，这剧才开播没多久，女主角就落了个不好的形象，电视台钱已经砸出去了，本以为高枕无忧等狠赚一笔，如今却很是担心后续的收视率，资方也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如果收视不好，那么原本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再播版权和海外版权的费用也将面临打水漂的境遇。
    收视率面前，其他都是次要的。
    于是《帝相》干脆转变了宣传策略，把剧中另一个亮点拎了出来，真正开始铺天盖地热炒君臣夫妇的热度，连买了一周的微博热搜，狂轰滥炸了一番。阮维维的忠粉仍是还有不满的，但这种情况下，也再没有底气发什么不配合宣传的抵制声明了。
    眼见沈棠有大红的趋势，公司的资源自然也朝她倾斜了不少，黎漾配合着剧方顺势做了一波演技的宣传，逆袭通稿满天飞。
    那一周，人们似乎有种感觉，只要打开手机和电脑，有网络在的地方，一定能在某处看见沈棠的名字。
    沈棠，在大家心里终于不再是“某个过气童星”，她的名字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记住并且挂在嘴边，她是演员，这个事实在沉寂了好多年之后的现在，终于镌刻在人们的脑海里。
    而在人们没有察觉的深夜，大厦外围的led屏上，地铁站的通道中，商场里的专柜，门店画报，公交站牌……
    moncher的新系列产品代言广告一夜之间投放到了全国。
    第49章 moncher
    在眼下国货不被化妆品市场偏爱的大环境中, moncher凭借口碑和过硬的质量愣是杀出一条血路, 占有的市场份额能媲美国际一线大牌，俨然是国产品牌中一朵怒放的奇葩。
    moncher的工作效率也像是随了宋炀的行事作风, 快准狠，在君臣夫妇话题最热的浪尖，全国各大城市商业中心的moncher专柜悄然上了新硬广, 户外广告以铺天盖地之势迅速席卷了城市中心。上班族们踩着早晨八点五十五分的点挤进电梯，困得眼睛全眯成了李荣浩, 直到被灵动神秘的音乐声刺激了神经, 才发现电梯里的电视广告已经从尬点满满的某快餐品牌广告换成了视觉舒适的护肤品广告。
    “看，是沈棠！”
    有人在一片阴沉沉的倦意中突然开口，戳了戳旁边的同事。
    大家散漫的眼神聚焦起来, 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了小电视上。
    “是哎, 她最近好像很火啊, 没想到居然还拿下了moncher的代言。”
    moncher的护肤系列一直是高端定位, 广告自然是很精致用心，背景音乐悠扬又空灵得直击人心, 在这样倦怠的早晨听来尤其享受, 画面是清新的主调, 大柔光平添了几分梦幻——
    沈棠一身素雅长裙在森林中似乎寻找着什么, 四周干净的绿色衬得气质拔俗，阳光穿透树枝罅隙细碎地洒在她身上, 白皙细嫩的皮肤呈现出了剔透发亮的质感，魔法一般, moncher的产品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嘴角轻笑，伸手轻轻一点，整个人落入水中。身姿轻盈如游鱼地在水中自在优雅地旋身，镜头拉近，皮肤在水光中显得尤其白净莹润，干净的面容令人心生温柔，随着最后一节音乐落下，她眼神静谧地看着镜头，眼里那灵魂纯净又淡泊。
    画面右下角写着：最新代言人，沈棠。
    白光越来越强，“moncher”独特的logo字样在屏幕上缓缓闪现。
    电梯内的每个人都紧盯着屏幕，却没有人在中途发出声音，直到广告结束，电梯在21层停下发出叮咚的响声，大家才像从大梦里醒来一般，神情缓缓变化起来。
    女孩儿挽着同事的手匆忙挤出去，另一只脚还没跨出电梯，就迫不及待和同伴感叹：“觉不觉得沈棠好好看，皮肤超好！我们晚上下班去moncher专柜看看吧？”
    沈棠的粉丝们一大早被铺天盖地的广告砸得惊吓和惊喜齐飞，尤其是老粉们，颇有种世界颠倒的错觉，本来最近沈棠飞起的势头就已经迅猛得让他们开心之余手足无措，嗷嗷地帮着宣传和应援都来不及，这下连广告代言都陆续有来，还是这种大品牌，可让他们这些粉丝尝到了什么叫做苦尽甘来。以前只能苦哈哈刷旧照，多少显得有些“不务正业”的粉丝们，如今摆脱咸鱼，走上了正途，总算也能干点实事，不必再羡慕流量家粉丝了。
    moncher以往的代言人多是气质厚重的天后级人物，但那样的人物在娱乐圈都有谁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且避免不了有些年纪还稍大了些，虽说和产品定位相符，但其实也很多八零九零的消费者对此感到审美疲劳。
    这次沈棠拿下代言人头衔让许多消费者出于意料，却又耳目一新。她年轻，漂亮，十分难得不像小花那样令人感到浮躁，干净脱俗得出众，和产品气质完美契合。绝大部分的消费者认为moncher这是成功的一击，在官博发布的新产品宣传视频底下，消费者和路人们的评论一片大好趋势。
    “啊啊啊广告满分，拍得太美啦！！！这个系列一定要买了，我也想要这么好的皮肤嘤嘤嘤╥﹏╥”
    “突然刷到这个视频，美得无法肤吸，我现在有点怀疑，我以前大概是瞎了？！竟然今天才get到了沈棠的颜值……好，我决定吃了《帝相》这个安利！！今晚就开始追剧[doge]”
    “第一次把广告视频看这么多遍，刚刚已经咬牙下单了一整套。”
    “啊救命！moncher又要抢钱了，你们广告拍得这么美是犯规啊，小姐姐这么好看也是犯规啊犯规，我已经没手可剁了，这……只能剁脚了？”
    除了网上那些讨论之外，比较明显让沈棠感觉到自己似乎开始红了的，是和剧组出去吃饭的时候，时常会有人来要签名跟合照了。有事回去公司的时候，前台的小姐姐也会面带娇羞地和她问好了，其他同事一改以前的眼神，都对她变得恭敬又友好起来。
    *
    “你看了《帝相》最新的一集没有啊，虐死啦，真的是……”
    两个扮演学生的群演少女待机时猫在角落聊天，沈棠经过附近时，正好听见她们在讨论《帝相》，从聊天重心和语气上听出来大概是宋余舟的粉丝。
    剧组有大半少女都是宋余舟的粉丝，还有最近萌上了君臣夫妇，每每看见沈棠就要激动难耐地来找她聊两句的，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紧接着忽然从她们口中听到了“宋余舟”和“事故”之类的字眼，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再仔细听了听。
    “你怎么知道他生病了？”
    “我有关注他助理的微博啊，前几天说是发高烧还在拍戏呢。”
    “啊好心疼……对了，那剧组到现在还好好的？没再传出女主演有什么事故了吧，折腾这么久，所谓女神收割机的绰号，应该也可以丢掉了。”
    “不不，我觉得话不能说得太早了，听说那部电影好像是三个男的为主，女主角根本没什么戏份，几乎就是打酱油的啊。”
    “……”
    生病了？
    沈棠愣了愣。
    宋余舟有一阵子没给她发过信息了，之前的频率大约是每隔两天就会聊上几句。她原来没太注意，现在一想，忽然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病得太严重了。事故那事儿也挺让人担心的，毕竟其中还有许多未解的疑问，也不知道他是否安全。
    沉思的时候，两个群演少女发现了她，即使天天见，如此近距离接触，两名少女还是低声惊呼起来。
    “沈老师！”
    沈棠笑笑：“我只是来这旁边拿点东西，你们继续聊，不用在意我的。”
    “沈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其中一名少女问道。
    “嗯？”
    “宋影帝和南老师您比较喜欢谁啊？”
    又是这个问题。
    “……”沈棠祭出笑而不语大法，摆摆手含糊地应了过去，“他们都很好啊，都喜欢。”
    然而在听到提问的第一个瞬间，脑子里却是有清晰地跳出来一个名字的，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回想起在“大咖总动员”里宋余舟抱起她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