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有何不对吗?”陆炳反问道。
夏言道:“于私,既然归顺新国,那就是新国的兵力,当年圣上率兵救人攻入云南的时候,曾遭遇过这支部队。虽然他们不敌圣上精兵悍将的勇猛,但也是沈家唯一没被冲散的几支队伍。如此训练良好的部队,仅为了方便行事就灭了,实在是可惜。而且万一让人知道,对新国是如何看待,对圣上您是怎么看待,子不教父之过,而臣子所做的都是代表的圣上的意思。故此,别人反倒是会误解圣上。纵然现在省去了许多麻烦,也在战略上达到极好的效果。这若真是二皇子所做,只能敬一声高明。可是却又不高明,万一东窗事发,那就是无穷的隐患,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到处宣扬,即便是证据不足,那也和可能成为挑动反叛战祸的根源。嫁祸乌斯藏的目的性太强了,而且事情也太蹊跷了,无非是皇子利用了现在云贵沈家混乱的局势,和人心惶惶的态势,让他们自己陷入恐慌,赶紧摆脱麻烦享受富贵,这一切才水到渠成的。再参照广西降将的良好待遇,他们才会如此快速交出政权来。臣以为这和广西之计乃是一气呵成之举,高明是高明但容不得细想,只要平静下来就能想出其中的蹊跷之处。到时候总有于心不甘者或者说那就必须供养沈家人,让他们依赖朝廷,不能叛道离经妖言惑众,否则造谣生事未可知,甚至可能引发广西的幡然醒悟和云贵的起事。故此,臣以为于私不利我新国。”这话说得惊天动地,但却很有道理。众人对夏言既佩服,又是忧心忡忡。
“于公呢?”陆炳依然很平静的问道。
夏言说道:“于公,当时云贵和广西不同,广西是商议归降,我们去了后皇子偷换概念,进行纳降事宜。而云贵则是在开国之初就有归顺之意,后来也就是十多天前他们在看到广西处理的事物后,递交了投降书我们也回应了国书,此次不过是去走个交接流程,顺便具体安排沈家旧众的归去问题。虽然我们还未正式进驻云贵,但理论上这里已经是我新国的国土。而这些士兵就是我新国的士兵,也是我新国的民众,战死并不可怕,若是被自己人杀死,按照新国法律,应当受到处罚。”
“徐阶,新国法律之中哪一条适合此罪?判罚几许?”陆炳问道,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徐阶一愣走出一步抱拳答道:“军法当中上官私自用刑或为足私欲致士兵死者,消除军籍,听候大理寺和锦衣卫查办,视情节严重和目的几许配杖责三十至死刑枭首。民法也有规则,杀人偿命,视情节以八年刑期至斩首不同。”
“严嵩,你说怎么判罚适合对陆寻。”陆炳问道。
“这....这个,臣不知,臣愚钝。”严嵩拱手抱拳道。
陆炳走下龙椅走到大臣之中说道:“严嵩你个老狐狸,好生圆滑,就知道你不会说的,朕不逼你了,各有所长嘛。不过,夏言,朕以为哪一条都不适合应对陆寻。”
“臣也愚钝,请圣上明示。”夏言说道,咄咄逼人的就好像非得把陆寻给整进去他才甘心才好,此事故意装糊涂,不给陆炳圆这个场。
“朕不说,你们猜,杨慎你来说说?你可是朕舞文弄墨的半个老师,你应该能大德出来吧?”陆炳问道。
“谣言止于事实,冷漠莫过人心,若是仁政妥当,大家只会过好自己的日子,谁还会为了几百人的性命去翻旧账呢?不论是不是皇子所为,要是有造反者或者谣传者都可以此事做文章,没有这事儿还会有其他事情可供谣言。所以只要一切做的妥当,即便此事是真的,那也没人能挑动起来百姓造反,百姓放着好日子不过,谁会为了不相干的人造反呢,只能做个坊间猜测或者流言相传罢了。”杨慎说道。
陆炳笑道:“不错,杨慎说出了第一层,同样还有一层,你们因为不知道情报,所以猜不出来也正常。段清风去了云南,带着沈紫杉去重游故地,而他是从广西听闻此事发生立刻披星戴月奔赴事发地的。”
“这也就是说明,段道爷发现了问题,唯恐是计又怀疑是皇子所为,所以才急急赶去查看的,但圣上这么说应该是段道爷并没查出来什么。臣猜的可对?”徐渭道。
陆炳笑道:“正是如此,咱们新国国法讲究证据,轻口供重证据,故此要么连段清风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要么就是发现了但他觉得那边情形有必要这样做,而陆寻做的近乎天衣无缝并非明目张胆,寻常人等根本发现不了。故此,他才隐瞒不报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那边的情况我们看到的也不过是书面文字,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或许是有所难处吧。不过,看来这小子够聪明,做的是人不知鬼不觉,连咱们也只能妄加猜测,没有证据怎么处罚?”
众人皆沉默,陆炳却笑了起来,心道:“好小子,果然狠辣,自己虽然凶狠,但狠辣不够。陆绎和陆寻生养在自己这个权贵之家,果然因为阶级不同,导致视人命于草芥,眼中只有成功与否的功利,一切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陆玩和陆抚两人年纪还小,却已贵为皇子,又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呢?或许自己要尽快想出一个计策来了,若是让他们共治,单凭寻儿绎儿两人心中的这份狠辣,只怕就要出大事儿了。”
陆炳正想着,杨慎说话了:“近来早朝之上,不少大臣都上书请陛下早立太子,说如此一来才能保证皇子和谐也能让江山社稷稳定,实乃寻求正统之举。圣上以为此事该如何回应,先前在早朝上圣上都说不急不急,可圣上到底是如何想的。”
放到大明揣测圣意可是砍头的罪过,但在新国百无禁忌,揣测圣意反而能够更好地执行,倒不是为了拍马溜须,否则杨慎也不敢直言问出来。
陆炳笑道:“朕到以为什么正不正统极其无所谓,能者居高位,管什么是不是正统,嫡出长子为皇子就一定好吗?那不一定,万一是个蠢材是个暴君怎么办?现在不立太子,皇子们就会尽力而为,若是立了太子,那他们可能避免互相较劲了,可是上进的心也就没了。再说朕还年轻,正值壮年,也不急着立太子。这事儿不说不急不急,不说再议再议还能说什么?”现在进言的都是些大臣,言官刚开始被陆炳保留了下来,后来给撤消了,各地官员各级官员都可以进言,那要言官的作用就没了。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说到进言问题,还真的有时候弄得皇帝有些下不来台,比如前些时日有人举报内务府贪污公帑。陆炳问及是怎么回事儿,原来陆炳平时出恭时候一改往常皇帝用丝绸的习惯,而用草纸,内务部则进了一些名贵纸张供皇帝用,花费甚是巨大。
陆炳日理万机的,哪有闲工夫注意到自己出恭用的是什么纸,此番提起派人一查果然查出许多问题,查办了许多人。结果弄得陆炳现在用起了真正粗糙的草纸,同时命造物局该进纸张制造技术,让纸张造价便宜下来,方便普通人买来练字之类的。这一连串反应也为文字普及做出了贡献,起码让普通人家买得起纸来写字了,不至于沙地画字。不过守着众大臣,被问及出恭之事,这让陆炳多少有点下不来台。毕竟是一国之君,更加好面子,矜持更高于普通人。所以陆炳差点就忍不住把进言那人革职查办,却最终忍了下来,只能苦笑这就是君王之难,无法再像以前那般率性而为只求一个痛快了。
陆炳此时看向众人问道:“朕现在有一大事儿要与你等商议,这才是此次谈论的重中之重,事关南美。”内阁众大臣一时间看向陆炳,等待着皇帝接下来的话。
南美一直是朝廷的根本,正是因为南美之地的不断供应,才让新国如此繁荣,皇帝突然提起,只怕要出什么变故。陆炳说道:“南美本是人家沈紫杉的自留地,当时说跟我一起分割,国土之事岂能是随口说说,都是血和铁铸造出来的。所以我根本没当回事儿,咱们新国之所以能如此昌盛,在战乱中迅速恢复,并且飞速发展,南美的供应之功必不可少。可是这片土地必定是沈家的地盘,现如今我兄弟段清风已经和沈紫杉结为夫妻,这就成了我兄弟的领土。我们若是再这般索取,那就成了装傻充愣,白白沾自家兄弟的光了,这般可有些不仗义。再说咱们现在虽然在和残明开战,但国库充盈,再这么无度索取只怕不好吧?”
众人面面相觑,严嵩说话相对婉转一些,此刻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供应关系,还是等战争结束再议吧,现在大战在即,花销颇多,咱们得未雨绸缪,您说呢?”
“是想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吧,我并不是询问完了心中早有准备就反驳你们。咱们各抒己见共同商议,只是我以为打完残明咱们还要征讨日寇,征讨完日寇说不定还要远征鞑靼。打完鞑靼,休养生息几年,说不定还要开疆辟土呢?幅员辽阔,欲壑难填,总有事情去做,那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事情可以一并实施,就好比朕改革民政的时候一样,也有人说操之过急,大战仍在进行,若是改了官制和民政,只怕要出乱子。有乱子咱们就去调理,当官不就是干这事儿的吗,否则国家凭什么发这么多俸禄?对不对?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走一步看一步,不行就及时改,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远不到如履薄冰前面万丈悬崖这么严重。”陆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