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勋府上的事情没过几天就传的京城之中人尽皆知,都是天子脚下的人,就算是个普通百姓也能谈论不少国家大事,对朝中大臣和各个派系可以如数家珍,这是京城人的自豪,就好像宰相门前七品官一样。自然他们也知道陆炳曾在郭勋府上受辱的往事,只不过他们不知道事情牵扯了陆绎这个人,更不知道陆绎就是曾经的江彬之子江然罢了。
不过纵然这些不知道,现如今郭勋的惨状却是人尽皆知,有的和郭勋有仇的特意去官家的青楼找郭勋家人,然后当着郭勋的面行事。有的则是落井下石参奏郭勋,以达到讨好陆炳的功效。但更多的人保持了沉默,大家明白,陆炳依然是当年的那个陆炳,快意恩仇狂放不羁,他没有因为现如今的得势而嚣张跋扈,更没有变的虚伪。只不过现如今的这个陆炳权利更大了,杀神陆炳仿佛又回来了。一时间官员们纷纷勤奋办公,不敢贪墨,生怕陆炳秋后算账或者再搞一次反贪的大清剿,到时候只怕谁的底子都不干净。
不过显然陆炳没有这么做,他反倒是给顺天府地区的官府和官差加俸,让更层官员的收入都翻了几番。同时控制战时物价,尽量降到比站前还要低的程度,如果商家有所亏空,可以找官府领取补贴,让百姓花更少的钱换来更多的东西,物质生活水平几天的功夫就有了明显的提高,京城的街头也慢慢热闹了起来,不似前几日那般大战之后的惶恐不安了。同时,陆炳颁布了一些法令,去除了大明律中不合乎人情或者不合理的地方,比如持有大明律犯法,可以减轻刑罚,在陆炳看来这纯属扯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这次主要的法令休整是针对官员的,不过官场之上没有太大的波动,一个是因为陆炳惩戒郭勋其残忍震慑住了众人,让人知道陆炳不会顾及什么颜面和名声,依然是那个血性的陆炳。还有一个就是陆炳制定的策略,看起来如果能实施顺利长此以往的话的确很合理。
而锦衣卫此时受到了重用,不少空骑兵暂时被编入锦衣卫的序列当中。陆炳起于锦衣卫,所以对其感情深厚,而且陆家的情报在数年来发挥了无与伦比的作用,故此陆炳十分着迷于此。同时陆炳撤消了东厂宦官权利,宦官只负责内宫,剥夺了兵权等。为了防止一家独大,锦衣卫的指挥使由陆炳任职,他只有亲自抓起这方面才可安心。锦衣卫的权利增大,但对应锦衣卫则有一套单独的法律,比如同样的是贪污,官员贪墨一百两只是个流行,但对锦衣卫来说就是定斩不恕。而且锦衣卫不再只负责情报工作,同时协理大理寺办案,维护司法公正,协理督察院办案维护官场廉洁。虽然陆炳入主京师不久,但官场之风为之一振。
陆炳正在看着公文,突然外面传来消息,声称夏言求见。陆炳立刻宣夏言进殿来,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夏言进入了奉天殿。陆炳高坐龙书案后,居高临下看着夏言,他并没有让夏言跪下。因为陆炳想,待他统一之后第一个要取消的就是跪拜礼,这种不平等甚至侮辱人格的行为是他穿越之后最不适应的一件事儿。夏言仰望着陆炳,陆炳却笑了挥挥手对夏言说道:“离这么远还怎么说话,公瑾,上来说话。”
夏言一愣,随即也不说什么,沿着龙阶而上,这种行为要放在嘉靖一朝基本就可以诛九族了,但是显然陆炳并不在乎这个。夏言站在了陆炳身旁,陆炳则在往一旁挪了挪,让开龙椅的一大片空,然后拍了拍说道:“坐着说话,你站着我坐着,老得抬头看你,太累了。”
夏言喉头一动,坐了下来,作为一个大臣坐在龙椅上,这除了造反没有别的途径,但陆炳却改变了一切,他完全不在乎什么龙位,什么皇权不可侵犯。对于那种君不宣,直视君王有意刺王杀驾,陆炳更是一种不屑的态度。夏言上下打量着陆炳,陆炳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为什么你的想法与我们这么不一样。别人看重的你却轻视,别人轻视的你却在乎,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夏言说道。
陆炳翻了翻白眼说道:“我倒是想当个闲云野鹤之人,只要不缺钱花逍遥自在多好,我又有这么一身武艺,更能游走天地之间无人能拦。可世事无常我被推到了现在的位置,很多事情也就不得不做了。你不理解的是因为那本就是我想做的,比如报复郭勋,我可做不到什么一笑泯恩仇。当然现如今,比如这龙位又是我不在乎的,就好像佛一样,在工匠手中它只是个泥胎,放到店里他又只是件货物,他们不会因为信奉而不收钱,只有放在庙里或者请回家中,他们才是佛。其实佛只存在人的心中存在信徒的心里,其他的神也是一样的。当然为皇帝者也是一样,天授皇权,皇权至上这都是虚的,因为我不想要所以能看清楚,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百姓对于谁当皇帝并不关心,只有你们这些政客和一些野心家才关心这些,百姓们达到不了这个层次,关心国家变化也只是因为处于对自己利益的关心。其实百姓们真正关心的是我能否吃饱,能不能过得更好,是否安全。谁能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谁就是救世主谁就是愿意追随的人,他们想要的就这么简单。当然百姓要的简单,可对于一个掌管天下的人来说,这并不容易。我们的疆土辽阔,今天东边丰收了,明天西边可能就闹灾,所以需要全局调配,如果当权者视天下为己任的话,少一些私心,只能说少一些,人非圣贤,即便是圣贤也有私心,但总之只要少一些,做到让天下人过好也不是那么困难。如果我能让天下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能够让他们有钱花有乐子寻,那么他们会记住谁?他们自然会记住带给他们好处的君王,这时候谁坐在这龙椅上还有关系吗?没关系了,人人都可以坐,人们只会记住带给他们幸福的人。这本就是百姓应该得到的生存权利,天地本就不属于一个人,可现在却变成了奢望,吃饱饭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那大明不亡也就难了。如果照此下去,人们不会再记住哪个君王的仁政,只会对不好的君王进行批判,因为他们认为好日子是理所应当的,这才是正确的状态。”陆炳说道,这些言论在夏言听起来是如此的新奇,却展现了一派天下大同的美好景象。
陆炳继续说道:“随着时代的发展,交通工具的便捷,各国的来往会增多,我多么希望番人对我们充满了敬畏,而我们的子民出去后可以自豪的说出是我国的人,从而得到尊重和保护。这才是一个国家该做的事情,有这样的国家,国民百姓岂能不信服,他们不再是忠于某个帝王,而是真正的忠于一个国家。因为这个国家是他们的依靠,这个国家和他们息息相关,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爱国就不用宣传就会深入人心了,现在的什么君权神授皇权不可侵犯在一切的行动面前,也就变得如此苍白无力了。”
“不忠君,但爱国。”夏言此时说道。
陆炳点了点头:“是人都会犯错,再圣明的君王也不例外,可是一个国家如果制度完善的话就可以及时改正错误。而当百姓真正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的时候,他们就会学会包容。哈哈,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这还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一些思想不是这么容易扭转的,我想要的国家也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对了夏言,你今天前来所谓何事?”
“为了咱们之前谈论过的大明官制问题,我听说你大改官制,而且和严嵩商量出一套十分离奇的做法,给大明的官员涨了数倍的奉禄,还有一个退养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夏言问道。
陆炳点点头笑道:“你看你,都被软禁了还是这么心怀国家,好官啊。这个问题,咱们两个之前也聊过几次,不知你还记得吗。咱们也共同发现之所以出现贪墨的原因有两点,一个是人性中的贪念,另一个就是官员的待遇实在太差了。我现在讲究两点,以法震慑和高俸养廉。”
“怎么讲?”夏言问道。
“公瑾你看,是人就会有欲望,越在高位就越有权利,有了权力就容易让欲望给迷惑。那么怎么才能克制人基本的欲望呢?那就需要法家思想了,依法治国,不论什么身份,只要犯法一概依法行事。有了严格严密的法律,人们就会有所收敛,如此一来欲望就克制了。而大明贪官多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所定下的俸禄太低,这些年虽然有所增长但幅度都不大,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从上至下都认为,谁也不会依靠这点俸禄过活,所以提高与否根本没必要。这本来就很畸形,所以必须修正,为国家当官,为百姓做主是应该的,贪是错误的,不能成为常态!在大明,一个官府之中,尤其是地方官,他们不发俸禄反发粮食香料等,于是就促进了他们从商的事情,岂能不造成许多垄断行业。依我看大明官员不准经商,只能为官,还有就是下属大多是他们发俸,如此一来就需要谨言慎行否则就失了生计,官老爷一人吃喝不愁,可是给上级送礼给下级发俸都是他要付出的,这么一来就难免要贪墨了,否则手中的俸禄根本不用发,必须想些外招。强征暴乱,苛捐杂税,各种刁难,踢斗偷粮,无所不用其极。有这样的脑子,用于民生上,百姓该多么幸运,可惜都用在了敛财上。贪和赌一样,是个上瘾的东西,偷东西偷惯了,自然就成了瘾。而如今我选择所有公门中人,皆由朝廷发俸,也就是说这些人吃得是皇粮,吃的是国家的钱,再也不用让官员负担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吃的是国家的东西,自然要效忠于国家而不是上司,配合举报制和连坐制,就能够有效地起到了监督的作用。”陆炳侃侃而谈,夏言不断点头,静静在听着。
陆炳继续说道:“其实大多官员都是有能力的,起码他们的脑子应该不差,否则也不会从科举中脱颖而出,当然万事有例外,有些人死读书读死书,但这都是少数。目前看来科举是较为合理的选拔政策,我还没想出更加合理的办法,故此只要官员想要好好做事,大多还是能做好的。”
“高俸养廉,就是解决生活问题,千里为官只为吃穿。人家为什么要苦读数十年,考取科举,背井离乡去当官?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和发家致富脱离现在的生活状态或者更进一步吗?我们只需提高俸禄水平,让他们得到足够多的俸禄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有钱了就自然减少了贪墨的可能性,也就有更多的时间为民办事儿了。当官员们到了一定年龄后,还会得到你刚才说的退养钱。也就是说,你当够了二十五年的官,或者公务人员,需要退下来的时候就会给你一笔足以颐养天年的巨额资金。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忧退任后的生活了。”陆炳说道。
夏言听到此处,不禁喝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