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了望都沈家别院之后,大家便发现三夫人跟变了个人一样。
从前在落松苑的时候,因为小事都是拂衣决断,偶尔有大事才送到三夫人跟前去让她决断,所以院里衣食住之事,皆是按照往常,顶多也是根据沉碧的嘱咐,做些调整,三夫人半句都不曾过问。
然而到了这别院之后,大到几个院子打理的下人安排,小到每日厨房送到两个院子的菜肴和点心,她都开始亲自一一过问。
因着年下正是农庄结算最为繁忙的时候,拜访管事卓老伯的事情便推后到了年节前几日,这两日沈临安陪着穆玄青逛遍了望都镇上的大小酒家。每次回别院瞧见的不是夏初瑶捧着账本在廊下看就是她在院子里跟各院的管事和婢女们安排年下所需的各种准备。
当初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沈临安问过她,落松苑里的大小事务是要她自己打理,还是让拂衣继续管着。那个时候她只说自己身子弱,初来府上还有诸多不懂,委婉地推脱了。
想来是这些时日在观花苑那边帮着徐静上下打点,学了不少东西。如今瞧着她这管事的模样,倒是越发有夫人的样子了。
“三爷明日还是陪晋王殿下出门吗?”刚将过年所需的最后一份采买单子交代完,抬眼看到站在廊下的沈临安,夏初瑶遣散了几个负责采买的下人,朝他走去。
“这几日晋王殿下寻够了酿酒所需的材料,明日想在府里试酿,若是成功了,过年我们便可以喝到新酿的归魂香了。”黛绿和沉碧已经在传菜准备晚膳,等夏初瑶到了身侧,沈临安伸手牵了她往屋里走。
“晋王殿下精于酿酒,过年我们有口福了。”手被握住的时候,夏初瑶微微一愣,随即也只是由他牵着往里走。
这般琐碎而亲密的举动,先前沈临安便常做,替她挽发,为她添茶,牵她的手,理她鬓边散落的发。做得那般自然随意,她开始本有些不习惯,介于他们的关系,只能硬着头皮忍了下来,时间长了,倒也没那般抗拒了。
一起在桌边坐下,看着这一桌子新菜色,沈临安顿了一顿,也没说什么。这几日的晚膳,菜色都是他这个夫人亲自安排的,他喜欢的菜色未变,只是原本是按她喜好安排的那些菜被她全数换过。
第一天沈临安也问过,她只说是想换换口味,言语间分明带着几分疏淡。见她这般,沈临安也没有再多问,总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做错了点什么,突然就惹得她不高兴了,细想许久,却半分头绪也无。
“三爷明日是要留在府上温书吗?这两日我叫他们重新将书房布置了一番,一会儿三爷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让他们明早前准备妥当。”起身替沈临安盛了一碗汤,夏初瑶颇为体贴地问道。
这几日她也算想明白了,只怕过完年后回去,镇国公府里便会多一位身份异常尊贵的大夫人。朱氏因着沈临渊之事记恨她都能将她找个理由赶出国公府过年,依照骊阳公主那样的脾气,只怕日后她再那般万事不关己地活着,日子不会好过。
好在这次虽然来了望都,可若是事情办得妥当了,回去她也算是将府中管账理财之事实打实地握在了手里,以后不管是在朱氏还是骊阳面前,多少都能有几分硬气。
所以这几天除了认真看账目,跟各院管事了解情况之外,她还尽量将大小事务都揽到自己身上来管上一管,毕竟从前她最不耐烦做这些,今后一段时间里却须得用这些来稳固她在国公府里的地位,还是早些在这别院里练练手才行。
“明日我带御风出趟门,晚膳后才回来,晋王殿下那边若是有什么吩咐,就须得你费心操持一二了。”明日是与诸葛先生约定见面之期,沈临安接过夏初瑶递过来的汤碗,抬目看她,话头顿了一顿,想起那日御风的话,还是将先前的决定压了下去,“过两日要去拜访卓伯伯,礼单我已经叫御风拟了送到王管家那边去了,明日若是采齐了,你帮着点点。”
“妾身会好生打点的,三爷放心吧。”夏初瑶点头应了,坐下与他一起吃饭。
她其实一直想问问,沈临安何时去拜会诸葛松阳。按理说,既然诸葛松阳与沈家是旧交,此番沈临安来望都也是得了老夫人的嘱托,要来还诸葛松阳人情,沈临安应该会在年前设宴款待诸葛松阳才对。
届时只怕她也要出席,若非那日听穆玄青提起夏棠曾受诸葛松阳夸赞文采,夏初瑶都不知道夏棠还见过诸葛松阳。她这几日心中忐忑,旁的便也罢了,可这能叫享誉天下的名师大儒都夸赞的文采,她是半分也没有啊!
她从前曾陪穆玄青去参加过晋国才子们举办的诗会,这些文人一聚到一起,喝几杯酒之后,免不了起了兴要谈诗论文,以文会友。她不会拽那些酸词,跟穆玄青去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参加过。
若是此番宴席之上,他们哪个一时兴起,要作上几句,她不就彻彻底底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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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送了沈临安出门,夏初瑶一时得闲,本想叫了沉碧和黛绿上街逛逛,却在门口遇到了要出门的穆玄青和望舒。
“殿下这是要去何处?”穆玄青一身青灰色的端庄,少了些繁复华丽的修饰,却越发衬得他英武干练。夏初瑶侧头看到望舒背着的竹篓,多少也猜到了他们要去做什么。
“听说南山上有处清泉,本王想去取些水回来酿酒。”言语间,马车已经到了门口,穆玄青见她们三人的打扮,顿了一顿才开口,“夫人若是得空,不如随我们一同前往,听说南山遍山青松,冬日里景色也算不错。”
夏初瑶看了黛绿和沉碧一眼,颇有几分犹豫。
“是本王唐突了,忘了身份有别之说,这大齐的礼数规矩,本王还有些生疏,冒犯夫人之处,还请夫人见谅。”见她有些为难,穆玄青拱手朝她作了一礼。
晋国民风开放,男女设防并没有大齐这般讲究,即便是普通的学堂里,也都是男女同堂进学,已婚女子只要不做越矩之事,也可自由与他人相交,出席活动,这在大齐,都是不合礼法之事。
“殿下稍等,”眼见穆玄青告罪之后,准备离去,夏初瑶开口叫住了他,“殿下要寻清泉,没有识路的人带路只怕是会费些周折,不如妾身请两个识路的人一起前往。”
“夫人……”刚舒了一口气的沉碧听得她这么一说,微微蹙眉,虽说多叫几个人一起也算避嫌,可就怕这事儿被有心人传出去,添油加醋,又成了一桩有损夫人声誉之事。
“你去找王管家问问,寻两个知道泉水在何处的人来跟我们一起去。”夏初瑶却是不在意,开口吩咐完沉碧,又叫了黛绿去再准备一辆马车。
“夫人不怕今日之事被旁人说闲话?或是,叫三公子误会?”见她这般安排,穆玄青便也站在门口与她一起等,他到故洗城不过两个多月,平日里街头巷尾的传言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沈家三夫人的。
一会儿说她与沈家大公子纠缠不清,一会儿又拿她与那孟小王爷说事。倒是前些日子,有传言说沈家大公子因为她受了一顿家法之后,关于她的流言风向才有所转变,只不过都变成了指责她冷血无情罢了。
总的来说,这位夏尚书家的嫡女,自从当了沈三夫人之后,在帝都的风评就不怎么好。他叫望舒查过她的底细,当时还不甚明白,这夏棠明明是一个文静内敛的大家闺秀,怎么到了国公府之后就被说成那般模样。
“那些好说闲话的人编排妾身许久了,即便是妾身不与殿下出行,他们也能找到更多的话头来编排妾身。”先前不曾理会,那次与夏桃争执之后,她特意叫黛绿沉碧他们差人去打听了帝都里与她有关的传言。
比起府里那些带着点捕风捉影,暗藏杀机的传言,帝都百姓们流传的版本就精彩多了,编排她与沈临渊的,编排她与孟长安的,甚至还有敢编排她与太子褚云清的,就只因着那日褚云清与穆玄青到国公府赴宴时,在门口与她多说了两句,坊间便已经自动脑补了她与褚云清之间的种种爱恨瓜葛,缠绵悱恻到完全可以拿来当话本听。
“光天化日的,殿下与妾身本也没做什么不合礼法之事,三爷有怎会误会?”
眼看黛绿叫了马车过来,夏初瑶拱手朝穆玄青作了个礼,待他上了自己的马车之后,才与领了两个一直在别院里做事的小厮过来的沉碧一起上车。
“听说南山那边山路难行,夫人又何苦过去受罪。”马车上,沉碧颇有几分担忧地开口,即便是分车而行,即便是带了这么多人,今日三爷不在,夫人这般做,还是太容易落人口实。
“身上的伤刚好,养了那么些时日,也该去走走锻炼锻炼了。”夏初瑶看着她一脸的忧心,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去游山,只是若是无事的话,以穆玄青的性子,他是断不会做出这般邀她一个妇人出游的举动的。毕竟,要说落人口实,与沈家三夫人牵扯在了一起,只怕穆玄青会比她更为难。他素来是个爱惜声誉的人,这般主动接近,只怕是有其他目的。
抬手捞起车帘,看着窗外变化的景象,夏初瑶微微抿唇。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只要她能帮得上的,都必当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