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张喜扭头望向盱眙方向,喟然长叹道:“无论如何,总是要按路将军所令,赶回盱眙相助才是。”他虽不知牛盖已死,但看何茂的下场也知道,无论是赶回盱眙城下,还是袭击荆州军大营,都毫无胜算。然则军令难违,他也只得如此。倒是何茂听了心中暗道,若是张喜要往盱眙,自己这点人马虽然不多,但也是张喜麾下,想来也只能跟着张喜一同回去。
想到荆州军之凶悍,何茂不由打了个冷战,对张喜说道:“将军,此事还须三思而后行啊。”
“何将军是说……”张喜狐疑的看了眼何茂,眯着双眼问道:“不去盱眙?”
何茂低声回道:“盱眙城已势如累卵,以我军这区区三千余人马,赶回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所以……”他抬起头偷觑了张喜一眼,见张喜脸色虽然阴沉,却并未发怒,便又接着说道:“所以末将以为,眼下还是当保存我军实力,以待来日为好。”
“哼,若是盱眙城被荆州军攻破,我等哪儿还有什么来日?”张喜冷哼一声。他心里很清楚,自己领了路招军令出城,若不依军令行事,即便路招战死,曹仁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何茂却道:“盱眙形势危急,曹将军岂会不知,想必早已有了定计,将军领兵至此,若是冒然杀回盱眙,或许会乱了曹将军的安排,因此不若直接往淮阴而去,听候曹将军调遣,岂不为好?”
“何将军所言,也有些道理。”张喜迟疑说道。他并非不清楚何茂的用意,这家伙显然被荆州军吓破了胆子,又生怕自己带他回盱眙,因此才撺掇自己往淮阴去。如此一来,以后即便曹仁怪罪下来,何茂也就不用担什么干系了。不过何茂关于曹将军的推测,似乎也不无道理,万一真被自己搅乱,那才是百死莫赎之罪呢。
张喜犹豫不决,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往盱眙去救援路招,还是往淮阴去见曹仁。何茂见状,又劝道:“若是将军难以决断,不若先在此处观望。同时可派出斥候,分别往盱眙和淮阴求计!”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张喜醒悟过来,拍着大腿道:“是啊!咱们离着两地距离差相仿佛,还是分头派人去见路将军和曹将军,听令行事为好!”
在张喜想来,若是盱眙城很快就被荆州军攻破,那么自己也便不用再去蹚浑水,又或者曹仁另有布置,自己也可以顺势听从曹仁的命令,总而言之,比明日一早便赶回盱眙要好的多。谁知道这一夜之间,就会发生多少变故呢?
此意已决,张喜便站起身来,此时他麾下的大部步骑也赶到此间,与张喜所部合兵一处,露天席地将就对付一晚上便是了。
待第二天醒来之后,张喜又磨磨蹭蹭的分别向盱眙和淮阴两地派出数名信使,同时也向盱眙方向派了许多斥候,以打探战况如何。他现在最担心的便是附近突然杀出一支荆州军人马,好在斥候回报,荆州军大部正在准备攻城,今日却将霹雳车都搭建起来。张喜得知后心下骇然,霹雳车之威他在当涂可是见识过的,就算盱眙城墙高大坚固,恐怕在霹雳车石弹的轰击之下,也难以守住。
到此时,张喜已颇有些后悔,为何不听何茂所言,直接往淮阴去,现在已派了信使去见路招,却不知路招会不会让自己领兵去冲荆州军。若是去的话,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没过多久去往盱眙的信使便快马返回,不但带来了路招的军令,还告诉张喜,牛盖牛将军昨日冲阵,力战身亡,其部大多被歼的消息。
张喜先看了军令,见路招令其相机而动,并未要求他立即赶回盱眙助战,这才心中一松,及至得知牛盖之事,心中暗道,还好昨日向导迷失了路径,否则的话,自己也难免落个惨败的下场。
“将军,既如此,我军该向何处去?”何茂见张喜眯缝着双眼,一言不发的来回踱步,心中焦急,上前一步拦住张喜,低声问道。
张喜正纠结着此事,听何茂问起,便反问道:“以何将军之见,我军应当向何处为好?”
“末将有一计,不知可行与否。”何茂思忖片刻,沉声对张喜说道。
张喜蹙眉道:“你且说说看。”
何茂趴在张喜耳边,低声说道:“我军现在既已在城外……”张喜初听时眉头紧蹙,渐渐有些动心的摸样,及至何茂说完之后,张喜凝神思量了片刻,沉声说道:“就这么办吧!若是能得手就最好不过,否则咱们也只有往淮阴去这一条路好走了。”
两人召集部下,各自分派任务,准备依计行事。
就在张喜与何茂定计之时,盱眙城头的守军,正心惊胆战的等待着荆州军的进攻。路招见荆州军今日出动了霹雳车,心情愈发沉重。早先张喜派人送信,言及何茂领兵进攻荆州军大营,反为敌军所败之事,路招便感到这盱眙城更加难以防守了。看样子荆州军早有防备,自己派出城外的数路人马,牛盖这一支已经折损,何茂又吃了败仗,就看张喜能不能发挥作用,否则等不到曹仁派出的人马向荆州军合围,这盱眙城便已被敌军所攻占了。
“将军!”一名校尉兴冲冲的登上城楼,对路招禀报道:“曹将军派来信使!”
路招听了连忙让人进来,那信使进来后也不废话,呈上密信验看了信物,路招便挥手将他打发下去。自己展开绢帛一看,却是曹仁令其再固守两日,待两日之后见己方大队人马杀到,里应外合,将荆州军一举击溃。
“太好了!”路招激动的有些手抖,他对那名校尉说道:“只需再坚守两日,曹将军所派人马就能到了!”
那校尉先是一喜,继而发愁道:“看荆州军这势头,恐怕我军坚持不了多久啊。”
路招又何尝不知道?他叹了口气,对校尉说道:“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这两天,否则即便曹将军所派援军赶到,也于事无补了。”
“既然如此,何不让张将军等人领兵回援?”这名校尉好奇问道,之前张喜派了信使回来时,他也在路招身边,因此对于路招的决定有些疑惑。
“如今盱眙城形势危急如此,谁还敢来回援?”路招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这校尉说道:“敌军即将攻城,还是先想想如何防御吧!”当时让牛盖张喜等人领兵出城,以伺机策应之时,路招就想过这个问题。但城内容纳不下这许多人马,他也只能将牛盖等将派出城外。现在看来,派兵出城袭扰荆州军是没错的,错的是没有任命统兵之将,以至于各自为战,反倒被荆州军各个击破。
城下荆州军已准备就绪,周瑜见城头守军偃旗息鼓,鲜少有敢露头张望的,不由微微一笑,下令攻城。
数十架霹雳车在城外空旷之地早已搭建完毕,听到攻城号令之后,便陆续施放。一枚枚石弹从抛杆的铁兜内飞出,呼啸着砸向盱眙城头。
“轰!”石弹砸在城墙之上,顿时碎成了数块,而城头上的守军只觉得浑身一震,有些人更是站立不住,摔得歪七扭八。若只是砸在城墙面上也还罢了,然而有一枚石弹恰好落在了一处垛口上,当下便将垛口砸成一片废墟,至于在垛口附近躲避的曹军将士,十之八九都被砸成了肉泥。稍远些的,也被疾飞的碎石打得头破血流。
城上守军也不是没有霹雳车,但这几架霹雳车都是拆自战船,形制远不如荆州军霹雳车大,威力也相应不如,虽然占据高度优势,却并不能给荆州军霹雳车造成多少威胁。
路招因担心城楼目标显眼,便未在城楼上督战,而是与将士们一起在城头,见己方霹雳车难以攻击到敌军,也只得无奈下令,先暂停下来。
然而在荆州军霹雳车的不断轰击下,城头上的守军伤亡越来越大。有一架霹雳车也被对方砸成了碎片,使得曹军将士士气极为低落。
“再这么砸下去,只怕这城墙都要塌了!”有人捂着脸上被碎石崩出的伤口,低声对同伴说道。
同伴惨笑道:“倒了也好,省的人提心吊胆的。”
“都说路将军在城外设了伏兵,曹将军还派来了援军,可除了昨天的牛将军领兵厮杀过一阵,还有谁来?”那人松开手,对同伴说道:“该不会是路将军骗咱们的吧?”
那同伴摇了摇头,对他说道:“这倒不是。我方才听人说,何将军昨日也曾率兵进攻荆州军大营,结果敌军早有准备,何将军敌不过,便领兵退走了,似乎现在和张将军在一处。”
“哪又如何?眼下荆州军如此攻城,谁还敢回来救援?若是我的话……”这人压低了声音,耳语般的说道:“我早就领兵去淮阴投曹将军了,又怎么会回来送死?”
同伴心有余悸的看着一枚石弹从旁边掠过,抓起手边的长弓说道:“这么憋屈,着实可恨!”说罢,站起身弯弓搭箭,向城外的霹雳车一箭射出。
那羽箭从城头飞掠而出,落下来后却离着霹雳车还有很远,孤零零地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