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张捕头到刚衙门,就被一群人围住了,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在说啥,声音倒不小,刺得人耳朵疼。
张捕头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只听他说道:“都给我散开,谁要是在衙门闹事,就都给我关进牢房里去!”
这话一出,围着他的那些人一下子散开好远,衙门口也安静了下来。
张捕头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正准备进衙门,有一个男子却是弱弱的说道:“张捕头,我们是来为花大娘作证的,那日的东西可不是花大娘卖的,是那个年轻人卖出去的,可不关花大娘的事。”
什么!
张捕头的眼睛在这些人身上慢慢扫过,他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昨天的证词只要在场的都知道,花大娘说的是假话,那苏望说的才是真话,可是今天,偏偏是要结案的时候,这些‘证人’竟然跑来闹事,还说他们断错了案,这绝对有问题。
张捕头一下子想到了花大娘嘴里提的靠山,陈老爷。
张捕头心道,看来那花大娘也不是满嘴胡话,起码这句就是真的,看来那苏家小子情况不妙啊。
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显,依旧寒声道:“若是想鸣冤,就去击鼓,做好打二十个板子的准备,如若不然,就给我老实的呆着,别在衙门口惹事。”
张捕头说完,那些人都不敢吭声了。
击鼓鸣冤?
傻子才击鼓鸣冤呢!不管是真冤还是假冤,只要碰了鼓,少不了几十个板子,那一顿打下来,屁股肉都要给打烂,若是碰上下手狠些的捕快,那小命都得交待在这里,哪个敢击鼓哟!
张捕头快走衙门,根本懒得身后那些人。
不到片刻,县丞一脸高深莫测的找到了张捕头,这县丞跟张捕头的关系不咋样,平日很少来往的,这时候找他,啥事啊?
张捕头一头雾水。
那县丞摸着胡子慢悠悠的说道:“今个一大早,就有人找我了,是陈府的人,说是牢里抓错了个人,今个人证都来了,你们可得好好审审啊。”
张捕头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那陈老爷的手段还真是厉害,不过一夜的功夫,就将局势调了个头。
张捕头看着县丞说道:“可是牢里的人正是犯事的人。”
县丞眯着眼睛跟个狐狸似的笑了:“是吗?”
张捕头压低声音说道:“那人跟常二奶奶的滑胎有关,若是将嫌犯换了,到时候县太爷问起来,这事我可不管,你自个担着。”
县丞一听这话,脸色一变:“与常二奶奶的滑胎有关,你确定?”
张捕头却是冷笑道:“这还有假。”他暗中看了县丞一眼,只见那县丞的脸色阴晴不定,张捕头猜测,这老小子肯定是收了银子。
县丞的官比他大,可是资历没有他老,他可是这里的地头蛇,所以,倒是不惧这位县丞。
县丞沉思片刻,又看向张捕头,他低声说道:“先将人抓起来,到时候再审一审,反正一切都是讲究证据的,若是判错了案,也不赖我们,肯定是有人说了假话,万一真的出事,就将那说假话的人抓起来。”
张捕头表情冷淡。
那县丞却是微微一笑,飞快的朝张捕快的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张捕快暗暗的将东西收进袖子里,县丞摸着小胡子迈着外八字走了。
张捕头这才将袖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五十两!他的小心脏扑通的跳了好几个,他知道是银票,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他淡定的将银票揣进怀里,然后走到前院,将小王跟小肖叫了出来,说道:“再去将那苏望带来,衙里来了证人,让苏望过来再确定一下。”
王捕快听到这话,习以为常,以往办案都是这样,时不时的叫疑犯还有证人叫过来对峙,审了再审,如今不过是因为有了新的人证,将苏望叫起来,他以为是例行公事,神色平常得很。
肖捕快亦是如此。
两人虽然觉得正常,可是心中却是不耐烦,屁大点事,将人从苏家村叫来,然后放了回去,现在又要去叫人,真是麻烦。
——
苏望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位捕快,心情有些复杂,这事怎么还没完啊?
那王捕快也是一脸郁闷的说道:“谁知道这事竟然扯了这么久,明明昨个就该了结的,劳烦苏兄弟,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肖捕快也在叹气:“真能折腾人。”昨天去苏家村来回一趟足足用了四个时辰,腿都快跑断了。
苏望笑了笑,说道:“我得跟家人说一声才是。”
王捕快爽快的应道:“好。”
银刀在院里练拳,苏玉正在厨房里烧水,这个院子有个现成的井,多烧点热水好好的洗个澡,可比在苏家村中提水方便多了。嗯,银刀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偷看的,再说了,她现在才十一岁,干巴巴的身板,根本就没有看头。
苏望见银刀在打拳,便没有打扰他,而是直接去了厨房,跟苏玉说道:“王捕快说让我去衙门跟人对对口供,我去去就回。”
苏玉听苏望这样说,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于是说道:“哥,帮我带个烧饼回来。”
苏望笑道:“好,到时候多买几个,我们都吃。”
之后,苏玉就在厨房看着苏望跟着两位捕头一起走了,苏望反手将院门带上的时候,苏玉觉得心里堵堵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今天云比较厚,可能是要下雨,所以才觉得闷得慌。
半个时辰过去了,苏望没有回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苏望依旧没有回来。
厨房那烧好的水早就放凉了,苏玉哪里还有洗澡的心思!又半个时辰过住了,苏玉实在是坐不住了,这都快午时了,大哥还没有回来,她有些坐不住了。
她去寻了银刀,说道:“我要去衙门瞧瞧是怎么回事。”
银刀正在擦刀,闻言便站了起来,说道:“我与你一道去。”
苏玉听了这话,便锁了屋子,与银刀一道去了衙门,路上,苏玉还买了五个烧饼,她给了银刀两个,自己吃了一个,还剩两个准备留着给大哥。
还未走到衙门前,苏玉便听到两个经过的路人说道:“那花大娘当场就放了,这真是……”
另一人说道:“是啊,我也去那摊子买过一次,那小子卖的是正宗的味道,那位婶子卖的,啧啧,我可听人说过了,苦得很,那味道一尝便知,只需问问那些人嘴的是苦的还是甜的就会知道答案了。”
“是啊,还拉来了那么多睁眼说瞎话的人,还真是本事呢!”
“谁让别人有靠山呢!”
苏玉闻言,拔腿就往衙门跑了过去,衙门的门闭了起来,周围人群也散了。
苏玉随手拉住一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那花大娘真被放了?”
那人甩开苏玉的手,不耐烦道:“你难道没看吗,放了就是放了,那还有假,我还等着回去要银子……呸呸,走开走开,别拦爷的路。”
那人飞快的走了,跟后面有人在追似的,他啊,急着要银子呢!那黑衣人可说过了,只要花大娘放了,就给他银子。
周围的人都走光了,独苏玉一人站在衙门口,那陈老爷最终还是动手了。
银刀按住她的肩头,轻声说道:“我刚才看到那个花大娘了,走,我们跟上她。”
“嗯。”
花大娘一脸得意的往花蕊的住处走去。
她就知道侄女是个靠谱的,她就知道陈老爷疼爱她侄女,她这进了牢头,侄女稍稍一试,就试出了陈老爷的真心,可见人啊,尤其是女娃子,要是生了一张好看的脸蛋,那前程都大大的不同了!
她心花怒放的想着,若是侄女肯跟陈老爷开口帮她那三个儿子谋好差事,陈老爷肯定不会拒绝的!瞧瞧,以前陈老爷之所以考虑这事,肯定是因为她侄女没主动说。
她回去可得好好说说花蕊,那傻丫头,东西就得主动要,要不,陈老爷咋能知道你想啥呢?
银刀带着苏玉跟在花大娘的身后。
苏玉脑中正在想陈老爷的事,要不要把这老东西的告诉陈三姑娘,告诉陈家人?这样的话,这老东西肯定会自顾不暇,到时候就顾不上这边的事了。
“到了。”
银刀将苏玉拉到树边藏了起来,那花大娘笔直的朝一户住宅走去,院门关着,花大娘直接拍门,边拍边喊道:“小翠,快来开门。”小翠是花蕊的丫环,她觉得也是她的丫环,所以平日对小翠是极为不客气的。
小翠在屋里听到花大娘的大嗓门,眼神微暗。这死婆子还真以为自己个是老夫人,不过是姑娘的亲戚罢了,还是穷亲戚,又不是正经的爹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这不说,她还老是厚着脸皮赖着这里要东要西,便唤她们这些丫环婆子跟似自己养的似的,真不要脸。
小翠低头对花蕊说道:“姑娘,大娘出来了,你要不要去门口迎迎她。”
花蕊犹豫道:“我身子不太爽利,你去接她吧。”
小翠却是低头道:“花大娘若是见着只有奴婢,怕是不喜,她还当姑娘不欢迎她呢。”
花蕊脸色一沉,昨个了花大娘的事跟陈老爷赔了多少笑脸,掉了多少眼泪,若姑姑不领情,那她真不想再说什么了。
她抬头对小翠说道:“你也不用去了,让门口那仆妇给她开门,她又不是没有长脚,自个不会进屋。”
小翠低头应了声:“是。”微低的头挡住了她那扬起的嘴角。
她又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花大娘这次来,莫不是为了她那几个儿子吧,唉,老爷也是太有本事了,才一夜的功夫就将大娘弄了出来,大娘知道这事肯定要跟姑娘说,让老爷给她那几个儿子安排差事,唉。”
小翠说的声音很小,可是又恰恰能让花蕊听到。
花蕊脸色微青,紧紧的抿着唇,她瞅了小翠一眼,却是摆手道:“不会的,姑姑不是那样的人,我费了那样大的功夫才跟老爷说通这事,姑姑第一要做的难道不是感激我吗!我救了她,这样大的恩,她怎么好意思提差事的事!”
花蕊心中却是不信。
小翠却轻轻的打着自己的嘴,说道:“瞧我这张嘴,尽说些没影的事!我不过是那么一说,小姐你可别放在心上。”
花蕊轻轻的点了点头。
仆妇将院门打开了,过了半响,花大娘却是冷着脸进屋了,她瞪着小翠:“你这死蹄子,刚刚我叫你,你咋不来开门?难道连迎一迎我都不会?”
小翠低头委屈道:“是小姐说那门口有仆妇守着,不用奴婢过去的。”
花大娘闻言,便跟花蕊说道:“小蕊啊,你就是心太善,这些丫环们就得好好调教,若是待她们太好,她们可是会欺主的,你可得小心些,小翠这死丫头可是变得厉害,还不如找个牙婆子过来,将她远远的卖了,再买个听话的丫头回来。”
花蕊一拍桌子,说道:“姑姑,小翠是我的丫环,她是怎么样的人我咱是清楚的,这事无需你多。”
花大娘见共花蕊脸上有了怒意,立刻不再说这事了,而是换了个话题,只见她笑盈盈的看着花蕊,说道:“小蕊啊,姑姑这事可多亏了你啊!”
花蕊抿着嘴笑了笑,姑姑果然还是来感谢她的,并不似小翠说得那番不堪,硬要差事什么的,就算姑姑心里是这样想的,恐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
花大娘感谢过后,话头一转,却是提到:“陈老爷可真有本事啊,他单是一提,那些衙差跟证人就倒向我这边了,可真是本事啊!”
那当然!
花蕊骄傲的想道,那可是她挑中的男人。
花大娘暗中瞧了一眼花蕊的脸色,她见花蕊有个带笑,于是便放心的开口说道:“既然陈老爷的本事那样大,不如你跟陈老爷说说,让他帮你那三个不成器的表兄找个差事做做,他们三个也老大不小了,总在家中也不是个事啊!”
花蕊听到这话,脸一下子就青了,她扭头就向小翠看去。
小翠一直低着头,不过,她在听到花大娘这话的时候,却是给花蕊递了个眼神:小姐,这花大娘想着法子从你这挖东西呢,现在到是盯是好差事了……
花蕊此刻想的是,虽然姑姑是她的亲人,可是真正为她着想的只有小翠了,姑姑,还真是让她失望啊。
花蕊冷着脸道:“姑姑,这事怕是不成,三个表姑不是在干活吗,哪里是赖在家了,前几你还说他们老实能干呢,难不成是骗我的?”
花大娘见花蕊驳了她的话,也是不太高兴,她是长辈,她说话小辈只有听着的份,哪有试都没试就反驳的道理!
她算是看出来了,花蕊这死丫头见着攀了高枝,不愿意帮衬她这个穷姑姑了。
花大娘挤出了一个笑脸,说道:“这是哪里的话,你都没有跟陈老爷说咋就知道不行呢?那几个可是你的亲表兄,以后就算你进了陈府当妾,那兄弟几个还不是站在你这边,帮衬你的,你这样做也不吃亏啊。”
花蕊黑脸道:“我昨个才跟陈老爷提了要求,好不容易将姑姑弄出来,若是再提给三个表兄找差事,我成什么人了!难道拿他当冤大头吗!姑姑,你只会为表兄想,你就不会为我想一想吗?”
花蕊说着说着便难过了起来。
花大娘心道,那是我亲儿子,我不为他们想为谁想,至于你,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嫁出去了还不是别人家的人。
花大娘敷衍道:“我自然是疼你的,可是你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这些穷亲戚只能喝粥吃菜,就算想疼你,也拿不出东西疼啊。”
小翠在旁边说道:“大娘,上次你不是拿了三匹花布回去了吗,还说要给姑娘做身好看的衣裳呢,那布呢?老爷昨个可问起了,说姑娘怎么穿来穿去就那几身,我家姑娘半天都答不上话呢。”
这是小翠故意这样说的,陈老爷自然是没问衣裳的事,陈老爷若是觉得花蕊的衣棠少了,便是直接找绣娘来帮她做,哪里需要花大娘那几匹布,小翠就是想提醒姑姑,这位花大娘嘴上的话说得漂亮,可做的那些事都不叫事,简直看不下去。
花蕊听到这话,也看向花大娘,“姑姑,你不会是忘了这事吧?”花蕊衣裳多得很,她不含那一件,只是,想想花大娘的做派,她就寒心。
花大娘最后啥也没捞着,还一脸晦气的走了,她直嚷花蕊小气。
院外的某棵树上。
银刀站在树上,一手扶着苏玉的腰,将苏玉牢牢的固定住,生怕她掉下去。
他低头问道:“陈老爷的外室是那个穿红衣服的还是那个穿绿衣服的?”
“红衣服的。”苏玉有些失神的说道。
她万万没有想到,陈老爷的外室竟会是那卖身葬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