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一眼,各自又转开,纵然一切结束的今天,纵然也清楚了彼此的难处和坚持,一直到现在又保存着一种无法断绝的联系,可当只有两人的情况下,还是觉得再难以找回曾经的那份志同道合的气氛了。
然,分别在即,他们如今若不道别,倒真是不知再见何年何月了。
“之后就要自己独-立门户了,虽然辛儿很坚强,如今身体也比以前好了,但到底是个女人,你如今身上担负着一家人的重任,万不可再像铁甲军中那么顾前不顾后了,独-立门户后,再不将事情考虑周全一意孤行,受苦的就要是你身后所保护的家人了。”
易幼飏深吸一口气,纵然有点不愿受他的说教,倒是也没再太锋利的反弹了。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和英儿吧!我落脚的地方好歹是玉门关外,前可往敦煌投靠太守,有穆麟骁这个新任铁甲军大将和整个铁甲军撑腰周旋,后可退居玉门关,对那些贪官污吏作威作福,再不济可以带着一家人跟辛儿回花谷做个上门女婿,怎么着都算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你?”
他连连摇头,十分哀叹,语重心长道。
“虽然明面上是升职了,成了天子的乘龙快婿,可在十年内势必无法安定下来,现在有英儿陪着还好,万一以后英儿有了身孕,天子借机将你的妻儿留在长安,你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为天子皇家四处劳碌的命了。”
雍正轩轻嘲。
“你觉得我会让自己流落到那种地步吗?女儿给了我就是我的,他要再收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两人说着,却发现他们都是在忧虑着将来,而不是在祈愿着未来,这真不是好兆头,分别在即,纵然忧虑彼此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纠结这些才对,毕竟他们都不是笨人,又怎么会真的将自己落到哪一步?
两对鸳鸯两对车马队,都是浩浩荡荡的一行,一行往南方调整地区边疆大吏兵权问题,一行往西而行,举家牵往塞外而行。
辛儿与明英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回身探身相望,又不舍的连连摆着手,互相道着。
“珍重啊!你和二哥都是。”
辛儿也是泪眼婆娑。
“你也是,那天经过玉门关,千万别忘了关外还有你这一个妹妹,雍正轩,你也是,我是从你的将军府出嫁的,这层关系你是逃不掉的,一定得照过好我姐姐。”
雍正轩上了马,对她如此婆娑声厉的嘱咐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最后眼中竟也忍不住涌上酸涩,大将军忙控制住这突来的情绪转变,对这从来没少闹心的义妹,也亏欠了不少的义妹道。
“起码这个能做到,既然已认了我这个哥哥,那我这层关系你也必然逃不掉,他日哥哥若真落了难,但愿你的家门别将我避之门外了。”
辛儿泪奔不已,抹都抹不断。
“反正也不是给你第一次坑了,也不在乎再给你这个做哥哥的多坑两次了,只是你怎么说也是当朝辅国大将军,又是天子的乘龙快婿,而我不过是一介平民了,只怕以后要用得着你的地方反倒多了,到时你可别后悔。”
雍正轩好笑,眼中的酸涩却最终化成了男子汉的热泪,在他别开头间悄悄对这个这一刻才感觉,真正像个妹妹的义妹落了下来,颔首大方道。
“这也是应该的。”
说着他转头,对也已经上了辛儿所在的马车,正探着半个身子在外面的易幼飏抱手,深深的看了一眼。
“边塞路远,如今正是寒苦时节,万万保重。”
易幼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有着更多的愁绪与千言,最终也只化成了惜别的话。
“江南虽美,却是细雨入骨,最易伤人,大哥在大漠那样波澜壮阔的地方待的久了,进了那样的地方,切记万事小心,事事想到丝丝入微,莫让那些绵里藏针之人找到机会了。”
他与他之间的那些芥蒂,那些如今还是没有放下,却牵连的更甚的牵绊,最终换来他这一句由衷忠告,雍正轩心底是不比对辛儿那份对他的宽容给感动的,遥望他良久,长安还夹着雪的风垂落了大将军眼角坠着的一粒冰晶,对这个他同样亏欠了不少,今生注定无法还清的人,由衷道。
“为兄谨记,谢弟用心。”
易幼飏反倒给他谢的有些不甚好意思,最后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拍了拍还不愿与明英分离的辛儿,无奈低语道。
“走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们这对在长安城中相逢的两对鸳鸯,经过错乱生死,战乱背叛最后彼此救赎,虽然各得所愿终与心上的那个人成了眷属,却终究逃不掉人情冷暖的悲欢离合,曲终人散的各奔东西。
长安城今天给雪笼罩,银装素裹的圣洁而雄伟,而他们这里的人都知,这个长安城却是最难安宁,最无法圣洁的地方,而今日他们便在这长安城前分道扬镳,在这古道长亭外,话别道衷肠,到底还是脱离了这里的泥潭,走向自己所选择的那条路,那个……梦。
前路漫漫,两行人马漫漫往他们不同,却是自己所愿的方向驶去,两辆马车上的帘子给女子掀开,两个女子在有限的距离内还在留恋不舍,依依话别。
将来的路或许也同样无法按照他们的意愿进行着,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刻他们都是最真的,此刻他们都是真心珍惜着,这份掺了太多痛也太多幸运的感情,他们也都有勇气和自信,去建造自己想要的未来,并且磨难至今,他们都更相信,这已经不是一份遥远的愿望。
在这几乎天地一色的风雪中,他们分道而行,也……向着自己的梦而行;命运轮转,交换无常,他们也更为相信,他们之前有着那么深的牵绊,在将来,必然也会重遇,纵然无法再同行,起码应不至于太残忍,而很多年很多年后,时间也为他们证明,一切果真如他们所愿,苦在他们最好的年华受尽了,而剩下的,即便非甜,福分也足以他们受用一生。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天香楼上,老人登高望远,所望着的方向,正是他们分别的这个方向。
一个两鬓斑白的年轻人,手上挂着紫檀念珠,身上披着厚重的黑羽披风,悠悠而来,与其并立,幽幽道着。
“这个时间,估计他们都话别好,开始启程了;前路虽难,好在他们都有眷侣相伴,又都不是软弱无主见之人,纵然重新开辟新天地,也是难不住他们这些人的,明相大可放心。”
老人幽幽点头,声音沉重的道着。
“走了也好,走了,就不用理我们这些让他们左右为难的人了,外面再难,好过面对这些,明知难而不能为的困窘情况,他们,如此很好。”
年轻的人转而望着这个老人,到底还是转身面对其,恭恭敬敬拜了他一下。
“治今日前来,其一是来向宰相谢罪的,治因一己之私,一时妄念,让明相与辛儿父女成仇,罪孽深重,治愿以政绩来证明,宰相所护这个皇室,定不负宰相所望,还天下黎民一个安宁,亦,让天边的他们,不再遭受离别战乱之苦。”
明相深叹,算是接受他这个为储君,并且即将不久便是新君的一拜谢罪了,又问。
“殿下此来,目的其二呢?”
太子微顿,再次向他拜的深了点,道。
“请宰相出山,再劳累几年,助治稳定朝纲,开创革新创举,将父皇清明政-治,更彻底的贯彻整个朝野基层,开创有史以来,最为长久,最为繁华之大唐盛世。”
太子言辞诚挚态度诚恳,更为严肃和认真,面前的老人久久,这人久久也没起身,好像他不同意,他就不起身一般,终于,望着那明明看不到城外的方向,却将整个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几乎尽览于眼的素裹长安,老人深沉而沉重,总算给出态度了,虽然,已经显了疲累。
“这,殿下能做到;殿下若真还需老臣这把老骨头的余力,老臣,愿尽一份绵薄残力,算是,不妄负了妻女这一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