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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从顾神医院中出来时,杜彦宁俊郎的眉心一时深锁,一时松开。
    她竟是中了蛊……
    不必想,杜彦宁也能猜出她接近恩公与这有关,为了解蛊,她不得不围着恩公打转,又因恩公不喜被骗,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守着女儿身。
    是他不周到,重逢后怕吓着她,太过恪守分寸,让顾神医给她看了三次诊,却从不去探询。
    他必须为她做些什么。
    不止为赢回她的心,更为兑现两年前他要庇护她的承诺。
    清晨,街头巷尾人声雀起。
    杜彦宁携着厚礼到访。
    甫一入园,便见窗边一对壁人,一身白衣的文弱青年在书案前习字,身侧清冷伶俜的少女正为其研墨。
    一缕青丝从少女耳后垂落,青年抬手,含着笑将青丝替她别至耳后。
    少女不自在地敛眸。
    这一幕让杜彦宁眼底的哀伤再添几分,他敛神收思入了室内。面上不露任何情愫,致歉道:“日前因杜某之故让姑娘与恩公受累,实在过意不去。”
    说罢让仆从奉上给姬月恒和程令雪分别带来的礼物。
    姬月恒命亭松接过,眉间温和不见恼色:“钱二夫人已与我赔礼道歉过,三姑娘自有长辈管教,杜公子不必自责,我亦不会放在心上。”
    他的宽和叫杜彦宁深感惭愧。
    余光看向安静立在姬月恒身边的程令雪,更是心情复杂。
    念及是在姬月恒别院,担心误了她的事,杜彦宁只寒暄几句便要走,临走前同程令雪道:“上次在船上,姑娘说起两年前不慎在钱家听到的一个秘密,在下想再与姑娘确认几句。”
    程令雪明白他有话要说,看向公子。姬月恒眼底蕴着淡得几乎没有的笑意:“不必顾及在下,二位自便。”
    程令雪便随赤箭一道送他出门,中途走到园子里,赤箭识趣地回避,留他们二人单独说话。
    杜彦宁眼中充满心疼,隐晦道:“抱歉,我实在担心你,擅自问了顾神医,才知道你的难处。我问过神医,神医称上次的方子可以助你辨别,若实在不好解,来寻我,我替你寻找名医。”
    蛊已解,即便杜彦宁知道她中蛊的事,程令雪也不怕暴露。
    “我验过,已经解开了。”
    “那便好,那便好!”杜彦宁欣然,大大松一口气,又问,“那你可是要继续留在恩公身边?我并非想干涉你的私事,我只是,想问问罢了。”
    程令雪只道:“还有些事要办。”
    杜彦宁深深看她,他竟也分不清她是真有事还是舍不得。
    未免她有难处,与她分别后,杜彦宁又暗中托赤箭帮多加留意。
    赤箭爽快地一笑,藏下狡黠:“杜公子放心,我帮你看着那姑娘,若有什么事,我立马告诉你!”
    .
    园子深处。
    程令雪慢慢地往回走。
    不知为何,明明蛊再也不能牵制她,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可能是舍不得?
    人非草木,和公子相处近半年,一百八十个日夜,养只猫都熟了,她对公子怎可能不存有半分情谊?
    但她亦无比清醒。
    这份情谊,是用谎言构筑的。
    她也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如今她只想趁着与公子做戏的最后几日,对他好一些。
    抬头望见头顶盛放的花树,忘了叫什么欢来着,红绒绒的煞是喜气,程令雪想哄公子开心,给他摘了些。
    回到玉恒居。姬月恒正把玩着杜彦宁送的玉雕,听到她进来头也不抬,笑意幽幽:“杜公子人缘好,竹雪平日在别院中只和我说话,可面对杜公子,她亦是忍不住聊几句。”
    程令雪听出些酸溜溜的意味。
    公子面对十一和竹雪与杜彦宁的关系时,态度截然不同。
    他想当月老凑合十一和杜彦宁。
    却吃竹雪和杜宴宁的醋。
    是她伪装得太好,让公子坚定地认为十一和竹雪是两个人。
    还是说——
    他喜欢的,是竹雪的内心。
    程令雪陡然忆起公子说他认了那天,她问他为何。
    彼时公子说:“因为你表姐。”
    此刻她才明白,公子那一句“你们很像,却又不像”的含义。
    竹雪在他心里,当真那样好?
    好到即便有一个容貌相似,性情也有几分相似,甚至不用公子承认自己是断袖的少女出现,他也仍旧喜欢竹雪。
    说不动容是假的。
    过去她为哄公子开心、博他信任,在公子遇刺时保护他,替他暗中报复出言奚落他的纨绔,带他上树、给他买炸糕、替他训顽童……做这些时她不仅怀着真心,更有功利心。
    可公子看到的,只有真心。
    程令雪心口酸酸的。
    他喜欢竹雪,可竹雪很快就要彻底消失在他生活中。
    想到公子会面临的失落,她不忍继续打击,道:“表弟孤僻,对我都很生分,但他总在我面前夸赞公子,想必是把公子当做兄长,对杜公子亦然。但即便两个都是兄长,他也更信任公子。”
    她眉间漾起丝丝暖意。
    暖意落入姬月恒静潭似的眼底,泛凉的寒潭水被映暖。
    沉静眼眸漫开淡淡的笑。
    他什么也没说,只温柔地看她,替她把垂落的青丝拂开。
    若在前几日,公子这般,程令雪只会觉得他是在认真做戏。
    可现在她懂了。
    公子在透过十一看竹雪。
    她赧然偏过头,拿出藏在身后的花掩饰局促:“适才路过园子,见花开得正好,给公子摘了枝。”
    心虚的闪躲落入姬月恒眼中,便是羞赧。原来小骗子将喜欢视为依赖,说起心动不提男女之情,而说当做兄长,杜彦宁是兄长,他亦然。
    他看她的目光多了纵容。接过花枝看了眼,姬月恒对她的心意更为笃定:“送我这花,是有什么含义么。”
    程令雪点点头,内疚和不舍萦绕喉间,话也微涩:“这花红绒绒的,瞧着很喜庆,名里有欢,我希望公子——”
    她郑重抬眸,杏眸干净真挚:“希望公子以后,可以永远开心。”
    姬月恒看着她,长睫猛一颤。
    二人对视良久,程令雪从他眼里看到了波光,从前她替他摘栀子花的时候,公子也是这样看她。
    她心虚,不敢再与他对视。
    姬月恒看着花,唇畔眼底都流溢着温澈的笑意:“多谢。”
    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有她在身边,怎么会不开心?
    轻触花绒,姬月恒眼中暖意敛起,转为带了狡黠的笑,悠然道:“合欢,夜合也。蓄意夫妻情笃。
    “令雪送的合'欢,我很喜欢。”
    什么“合'欢”、“夜合”!
    太令人误会了!公子不会以为她送这花是想在夜里与他交'欢吧?!
    复杂的情愫顷刻间散去。
    程令雪窘迫地红着脸,再三解释:“我只记得这花叫什么欢,又见它喜庆,才摘来的,公子莫要误会!”
    公子却幽幽道:“脸好红啊。”
    程令雪捂住双颊,满脸生无可恋:“公子,我绝无此意!”
    姬月恒温和颔首:“不逗你了,没什么。花我很喜欢,亦不会误会。”
    不会误会么,才怪。
    纵使她真不记得这是合'欢,他也要误会,只因他想。
    姬月恒愉悦地凝着花枝。
    按杜彦宁所说,两年前她也才十五,涉世未深的小刺猬处处受欺负,一点暖意便能让她动容。
    自然也更容易对谁动心。
    她又太重情,不愿轻易忘记旧人,只能同时想着两个人。
    谁让她才十七。
    同时对两个男子心动并非她的过错,若心里也有他,他倒是可以原谅她,自行将杜彦宁从她心里挤走。
    杜彦宁已坐不住,要借拜访他来看她一眼,那人占了她心里七成的位置,他只能从别处弥补亏空——
    如此,才能与她紧密地连接。
    比她与杜彦宁更紧密。
    既如此……
    他便不想再等了。
    姬月恒唤来赵嬷嬷,颇惋惜道:“几日前的补汤,我忘了饮。”
    赵嬷嬷恍悟,难怪这几夜公子房里格外安静,她还以为公子弱到补汤都救不了,原是没喝!赵嬷嬷重拾希冀:“九公子想喝,老奴再炖上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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