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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耿恩华一手抵住额头,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她不在学校,我去问过了。”
    “会不会是她去哪里培训了,没有告诉你。”
    “不会……学校说她请人带去假条,说要请一段时间病假。”
    百货公司九点半上班,贺敏敏早上七点不到去学校帮李婉仪请了假。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么?”
    耿恩华眯起眼睛,通过眼镜片阴恻恻地观察贺敏敏的表情。
    “什么意思?婉仪到底怎么了?她病了,什么病?”
    贺敏敏放下腿,故作焦急地问。
    耿恩华再三试探,确定她什么都不知道,悻悻地站了起来。
    “这样,我陪你一起去李伯伯家一趟吧。说不定她在娘家呢。”
    贺敏敏吃准他不敢去李家,怕被岳父岳母发现自己的暴行。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眼看耿恩华要走,贺敏敏让他稍微等等,然后装模作样地拿出个张纸,写下家门口公用电话的号码,关照耿恩华见到李婉仪后一定要打电话通知她。
    她戏做的太好,耿恩华不疑有他。
    最终气势汹汹地来,灰心丧气地走。
    贺敏敏站在窗边,看着楼下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为李婉仪感到太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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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给李婉仪送饭的时候她提到想吃王家沙的虾仁两面黄和鸡鸭血汤,贺敏敏下了班拎着保温桶去王家沙跑了一趟,又买了双酿团和条头糕给她做明天的早饭。
    李婉仪说躺在床上太无聊,想要看书。贺敏敏说她姆妈讲的,“舍姆娘”(沪语:产妇)月子里不好多用眼睛的,电视和书都少看。她买了个小小的无线电带给李婉仪,让她多听听音乐少操心。
    耿恩华找到百货公司的事情,贺敏敏没有对她说,怕影响到她的心情。
    照顾完李婉仪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贺敏敏站在楼下就觉得不太对头,屋子里漆黑一片,也没闻到饭菜的香气。平日里不管自己回家多晚,江天佑都会准备好一桌子饭菜等她。
    贺敏敏在百货公司里听多了阿姨妈妈们老公在家里啥事不管,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抱怨,心想江天佑贤惠起来是真贤惠。
    虽然合约上写的由她负责洗衣服,但是贺敏敏偷懒,总想把脏衣服都堆起来周末一起洗,江天佑看不下去,就会越俎代庖把她应该干的活也给干了。
    爬上阁楼,借着窗外路灯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隐隐约约瞧见屏风后的床上躺着个人。
    贺敏敏大吃一惊,不动声色地脱掉高跟鞋,把其中一只鞋子当做榔头捏在手中,一步步地往床边走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江天佑泪流满面的脸庞。
    他蜷缩在被窝里,弓得跟只虾米似的,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看到贺敏敏站在床头,江天佑先是迷惘地抬起头,双眼聚焦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后,两股泪水扑簌簌地从眼角滑落。
    贺敏敏感觉自己闯进了一只受伤野兽的巢穴,那野兽在放下最初的防备后,低下脆弱的脖颈,把脑袋放在了她的掌心下。
    江天佑几次尝试坐起来都没成功,他想说话,可一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贺敏敏扔下鞋子,去楼下拧了块湿毛巾,又倒了杯凉开水。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贺敏敏把热毛巾敷在他哭肿的眼皮上。
    江天佑不响。
    过了蛮久,毛巾下来传来江天佑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我不晓得。我从火葬场出来,回来就躺在床上。然后……你就回来了。”
    大殓安排在早上九点钟,也就是说江天佑魂不守舍了一天。
    “中午豆腐饭吃了么?”
    贺敏敏轻轻抚摸他的发顶。前几天刚剃得头发,手指穿梭在其间触感沙沙的。
    江天佑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拉下毛巾,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向贺敏敏。
    “你会不会觉得男人哭很丢人?”
    在外面那混混那几年,哪怕被人用西瓜刀追着砍,骨头都出来了,江天佑愣是没掉过眼泪。
    去香港处理母亲的丧事,抱着她的骨灰放进灵骨塔的那一刻,江天佑也只是感到眼角微微湿润,有些酸涩而已。
    今天这双眼睛却像是坏了的水笼头,根本不受控制。
    “不会啊,我经常看到男人哭,很正常的。”
    贺敏敏摇摇头。
    “谁?”
    江天佑抬眼,没察觉出自己话里的酸味。
    一个男人会在一个女人面前放下一切防备哭泣,可见两人的关系是多么地密切。
    “贺杰呀。三天两头哭。上次是想要买变形金刚的玩具,他妈不肯。再上次是考试考了 65 分,他动手改成了 85 分,还模仿我哥签名。被我嫂子从三楼打到一楼,光着屁股从前弄堂跑到后弄堂。大家都看到了,他喜欢的一班女同学也看到了。然后第二天全年级都知道了。”
    江天佑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一歇哭,一歇笑,两只眼睛开大炮。”
    贺敏敏冲他眨眨眼,“你是‘蚌壳精’(沪语:碰哭精)么?”
    “我长这么大,除了好婆,只有你看到过我哭。”
    江天佑羞涩地笑了笑,“你不好告诉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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