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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却是一把被人托住,淡淡道了句“当心”。
    “谢谢长老。”席墨摔了自己倒是不怕,就怕那瓶瓶罐罐给自己磕碎,若开春前学不得烧陶制瓷的手艺作一补救,脑袋怕是要给老伯拧下来当球踢走。
    他这么紧紧抓着江潭的袖子,就不愿意放开了。
    江潭不知这小孩怎么回事,每次见了自己,那双眼中总盈着一汪泪,看着很是教人……“你说。”他用了些力,才将两只胳臂抽回来。
    “长老,今日亚岁。”席墨就兴冲冲指了指身后的篓筐,“弟子备了些吃食,想同长老一道度岁。”
    江潭沉默地看着那几要满出来的背篓,恍觉这孩子是真的很喜欢做饭。
    还喜欢拉着人一道吃他的饭。
    “好。”江潭道,“你在此处,我午时来寻你。”
    席墨只能点头,眼巴巴看着江潭的身影没入山林,遂下到谷底,将磨得红肿的双足浸在溪水里,
    自枕了双臂,仰面看日头黯淡,云影纷然。
    不一会儿,他的脚就冰得厉害,却是无知无觉,着迷般望着天,想若能习得御风术,一定先要去将云摘几朵下来,铺在床上,说不定比江潭那床白锦衾还要软和。
    席墨是被江潭唤醒的。
    他一睁眼就见一张脸倒着道,“脚不要了?”
    这才下意识地动了动,发现一双脚已经彻底没知觉了。他知道这种情况用雪搓一搓,不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便冲江潭笑一笑,“真好,一觉醒来就看见长老了。”
    江潭去林子里抖了一捧雪来,放在他手上道,“擦脚。”就看小孩仰了脸来,笑靥粲然,“好!”
    席墨着了草靴,在溪边生了火,又将手洗一遍,这才掀了遮布,把包裹一样样取出来,“有些菜冷了不好吃,需要再热一热。”说着往鼎中加了水,将火捅得旺了些,“长老先喝些酒暖暖身子吧。我第一次酿酒,味道可能有些奇怪,还望见谅。”
    “嗯。”江潭不动声色,“我不饮酒。”
    席墨僵在当地,宛如受到了会心一击。
    江潭看着小孩显而易见地失落起来,便道,“你喝罢。”
    “我……”席墨欲言又止,“……按理说,我这个岁数,还不能饮酒。”
    “已经可以了。”
    席墨未料敬酒不成反被劝,暗想这就很糟糕,也不知道单靠这些吃食能不能把人哄开心,却如实道,“长老,我们那边的男人,到了束发礼时才能喝第一杯酒。”他说,“不想南方居然这么早就能开杯了。”
    江潭没出声。
    坏了。席墨暗道,长老不会生气了吧。他正想着说些什么来补救,便听江潭道,“或许吧。”
    席墨松了口气,“那长老平日喜欢喝什么茶?”
    “皆可。”
    今日的江潭,格外惜字如金。
    席墨攒了一肚子问题,却只能尽数散了,只留下那个最重要的,酝酿到蒸饺羊排赤豆饭皆数下肚,火堆又需要添柴之时,方才开口,“我这些日看了长老的图纸,有了些新的想法。”他道,“既然金石那等本无灵窍之物可以开窍,那么人为何不能开窍呢?毕竟人体的经络图基本一致,该比各不相同的石头更容易摸索。”
    江潭抬了眸来,“金石之属本无生命,切表如里,可随心改造。而人之根骨埋于血肉,剖陈而视,位置皆有不同。且有灵之物孔窍天成,非后天所能增减。”
    席墨一时怔然,却是听懂了,“这么说,无论草木人兽,凡是生来就有灵窍的,便不能再开窍了么?”
    江潭顿首,“能够吸纳灵气者本为造化所钟。后天再造,则为秩序法则不容。”
    席墨便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潭又看了看他,也未多言。
    两人溪谷别过之后,再见已是来年夏天。
    彼时,席墨已征得老伯同意,在柴房旁开辟了一小块园地。
    耕种前,他将与老伯初见那日掉落的半颗牙埋在地里,诚心许了愿,就当讨了个彩头。然后便持犁耙,将地翻整一新,又将前时收集的良种,分片撒播下去。
    蓬莱仙洲遍布奇水异壤,不同搭配适宜不同灵植生长。席墨将地隔作六块,权作尝试。只待夏秋之时,便能知道写在纸上的想法,究竟有几个能成真。
    而他这种子撒下不久后,老伯便道仪要峰人将来,让他跟着去将几片区域的石傀回收,以免人家授习时误伤。
    在柜格松下,席墨第一次摸到了石傀。这据说能手撕蛮牛的凶物看着莽如洪丘,却生着一双圆豆子眼。因为没有
    脖子不能转脑袋,只那眼睛跟着他手中灵引来回滴溜。
    席墨知道这物看着乖巧,却是不能长碰的。只将灵引中坠出的朱绳系在它腕子上,牵着去前头那坡上寻老伯。
    他想起家里养的大白鹅来。
    也是这么又凶又乖,任自己系着绳儿,牵着满地乱跑。
    雍州人家是不常养鹅的。可是娘亲喜欢,爹便为她弄来一对。席墨四岁那年头次见到活鹅,安安静静的,跟在爹脚边白得像是两堆雪团子,心里喜欢得紧,便忍不住从娘亲膝头跃下,蹬蹬跑着抱了上去。娘亲就坐在石榴树下笑,手中还握着一小把石榴籽,正是要喂给自己吃的。
    席墨吸了一口气,榴花的酸甜犹在鼻端。又咽了下口水,想着石榴籽滚在舌尖的沁凉,却听山那边忽然起了哀哀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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