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念头一落，他自己先就摇起了头：“从来成就都需天时地利人和共参，这些就算有着相似的命格不定之局，可面对的局势已经截然不同，更何况此番我为了寻陈小子，重走他这一路，已然发现他本身亦有许多机缘，恐怕可以追索到人道纪元之前，这等境遇又有几人能及？”
    突然，玄尊心念一动，又想到了一人。
    “恐怕，也只有那与他一般在尘缘界前身的神藏界中得了大机缘的造化道人能比一二了，只是这两人……”
    他还待着想着，心底却忽然迸发出警兆，于是身子一下飞腾，一个翩然转身，便瞬间挪移三千里。
    但他这一动，周围那层层叠叠的镜面不仅没有减少，反而随之增加了很多，甚至有如活物，自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将玄尊层层包裹其中。
    一道有如鬼魅般的灰暗身影在一个个镜面上游走，并发出了空灵之声——
    “来者何人？为何扰我安宁？”
    那声音变幻流转，短短四个字，却似乎从远处传来，又好像在近处出声，令听着此声的玄尊心念直跳，但他随即定下心来，扬声道：“镜花仙子，莫非忘了过往故人？”说着，他屈指一弹，就有一道九曲十八弯的剑光破空飞出，当空炸裂，化作密密麻麻的细密毫光，勾勒出一头似犬般的奇异生灵。
    “原来是你。”那空灵之声立刻有了回应，但声音里满是困惑，“但你不是死了吗？”
    玄尊倒也不瞒着，开诚布公的道：“我虽死了，但也有活着的时候，如今是被太玄圣人将活着的我，从过去捞了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
    伴随着这句话，在玄尊面前一面堪比天柱山一般庞大的镜面上，一道纤细、婀娜的灰影显现，却是个妙龄女子，满脸懵懂之色：“但你既活了，却来找我作甚？我自从感应先元失落之道，融法于乃参之器，便失了自我与肉身，便困于星空之眼中，只能靠着这镜华之相才能知晓外界，乃是个活死人。”
    看着对方模样，玄尊叹了口气，回想起年轻时一同游历时的情景，那时此女天真活泼、元气充沛，哪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所以，若无需要，他实不愿见其这般模样，可现在情况特殊，自己遍寻诸天万界，都不见陈渊的本体，连他的两具化身都气息袅袅，若有若无，无从把握，为了人族未来、圣人嘱托，他思来想去，只有求助于这位故人老友。
    一念至此，他也不啰嗦，就道：“此番过来，是希望道友能帮我寻得一人，你遍查诸界，遍览过去，星空中再无一人能比你更擅长寻人了。”
    那女子也不推脱，只问：“你要寻何人？我如今能做的事不多，朋友更少，若是你想寻的人，我肯定会帮你找到的。”
    玄尊又是暗叹，口中则道：“此人名为陈渊，道号洞玄子，有诸多所用之名，为……”
    “我知道此人。”
    没想到玄尊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那女子打断，对方的眼中更是露出了久违的光辉。
    “这人很是有趣，虽因命格之故，时常看不真切，只能瞧见空洞，但哪怕不看其人，只看他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牲畜不宁，便十分有趣，如他这等人就算是在过去，也不常见。而他所做之事，过去许多人要花费百年、千年，他则不过数十年，因此为我看重。”
    “……”
    玄尊听着，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上流下冷汗，却知不是深究时，就顺势道：“你知道他最好，那他此刻身在何处？”
    镜中少女闻言，却摇了摇头：“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找不到他的。”
    “什么意思？”玄尊心里“咯噔”一声，心往下沉。
    少女直言：“他若还在这人道纪元，你又怎么会找不到？”
    玄尊一怔，脸色凝重：“如此说来，他当真……”
    那女子也正色道：“他自己打破了纪元隔阂，是第三个完全靠着自身，踏出人道纪元之人！”
    第547章 落魄两相辞，破颅降丧尊
    “此话当真？”
    得了这般回答，少年玄尊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容。
    “既是我所照见，自然不会有虚假。”那少女的脸上流露出遗憾之色，“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如此有趣的人，我还想着要多看几眼呢。”
    玄尊一听，脸色便凝重起来，小声嘀咕着：“自行打破了纪元阻隔，踏入纪元之外的第三个人！”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就问：“你说三个人，但据我所知，打破了纪元阻隔，自行踏足纪元之外的人族豪杰，可就不下四五个，更不要说……”
    “那是不同的。”
    不等对方将话说完，那少女就摇摇头，主动道：“你口中的自行踏出，看似是一人开辟，但其实是借助了外力，或者是前人遗宝，或者是功力结晶，也有靠着阵法等手段的，归根到底并不是源于自身。只有依靠其身、其志、其心，打破纪元阻碍，踏入纪元通径的，方可称之为一人破界。”
    “靠着自身之力？”
    少年玄尊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随后道：“那照你这么说，从古至今只有三人做到？”
    少女跟着就道：“该说是三個人族，至于人族之外的，我却没有去开，防止被那异族之心彻底同化。”
    “三个人族。”玄尊好奇的问道：“既然那陈洞玄是第三个，余下两个又是何人？我猜，其中定有那位挣脱万界、踏足战场的第一人，若连他都不是，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人。”
    少女点头道：“不错，那人是第一位。”
    玄尊随即就问：“第一位、第三位都清楚，这第二位又是何方神圣？”
    “不可知。”
    玄尊奇道：“我不可知？为何？”
    “非你不可知，乃是吾等不可知。”少女摇着头道：“连我都照映不出此人的跟脚，这人道纪元的一片星空中，怕也无人能知晓其面目。”
    玄尊却道：“既然照映不出，你又如何能知晓此事为真？又或者说，真有此人？”
    少女却道：“其人难以知晓，却留下了诸多痕迹，见微知著，可以知之。”
    玄尊一听，却笑了起来：“既然能知之，又如何能说是不可知？”
    少女却似与他争辩起来：“我因承载了前元之道，照映诸天万古，镜中留痕才能窥见一二，留下心中痕迹，你可就不同了。”说着，她不等对方回应，就话锋一转，“好了，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搞清楚那陈洞玄的去向吗？如今既已知晓，也该离去了。”
    玄尊一怔，随即叹道：“老友重逢，却这么快就要逐客吗？”跟着，他又点头道，“不过生死有别，我乃是过往残影，留在这里确实可能招惹因果反噬，是该告辞了。”
    “我不是赶你。”少女也叹息起来，“因我这传承之故，你若继续留下来，必会受到前元之力侵染，或许产生异变……”
    她话音未落，玄尊的两个手背忽然血肉蠕动，随即血肉生缝，那缝隙猛然睁开，露出了两颗漆黑眼珠，滴溜溜的转！
    更有两道混乱意志在其中滋生，开始在他的血肉中蔓延、肆虐，更有许多纷杂混乱的破碎信息从两颗眼珠子里面涌出，横冲直撞，要抢夺对血肉的掌控和控制！
    啪！啪！
    动念之间，玄尊就斩灭了混乱意志，破碎了两颗眼珠，但跟着却只是叹息，接着抬手冲镜中少女行了一礼，不复多言，转身就走。
    少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垂下眼帘，周遭镜面收拢，无数信息片段在其中反射交换，有如洪流。
    最终，随着一片震颤，亿万镜面同时沉寂，那少女的身影也随之不见，只留下一道讯息，传递出去——
    “新的纪元裂缝，就在封印之中？”品味着这条刚刚获得的讯息，玄尊表情凝重，眼中闪烁着思索之色。
    方才他意识到凶险之后，便果断施展神通遁走，转眼就在十万里星空之外，已是落到了一处洞天界域之中，正坐于王朝都城中最为僻静的东观藏书之地中，手拿一卷空白书卷，闭目沉思。
    “所谓封印，说的该是洞虚界中封印的洞虚之境，其中牵扯太古玉碑，但在圣人手笔之下，整个试炼界域已然稳固，再加上陈小子打破了阻碍，虽只一孔，但千里之堤已有突破口，在各方加持运作之下，迟早都会崩塌。若那纪元裂缝真在其中，而吾人族能当先一步掌控，岂不意味着人族要真正掌握一扇完全属于自己的纪元之门？”
    一念至此，即便以他的道行、城府，亦不免心潮澎湃。
    “一旦有了纪元之门，就有了稳固前往纪元之外的途径，哪怕人道纪元最终有所损害，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说起来，能开辟一条纪元裂缝，陈小子着实不简单，其底蕴和潜力恐怕还在吾等的预估之上！不愧是唯二能靠着自身打破阻碍，踏足纪元之外的人物！”
    玄尊这般想着，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记忆中亦是顺畅无异。
    而就在此时，忽有一道宏大意志降临，笼罩其身。
    四周不知何时处处弥漫着淡淡烟云之气。
    玄尊顿时回神，也不奇怪，便熟练的自袖中取出三炷香，屈指点燃后，当空一拜，寄托念头：“洞玄子陈渊已凭着自身之力打破藩篱，踏足纪元之外。”
    “果然去往纪元之外了？”
    氤氲袅袅，云雾之间，白衣身影若隐若现。
    “本想着吾等前往纪元战场后，将他的消息告知其余道友，再坐镇道场，神游万方，在交战之余收拢万方资粮，传输纪元根本，让他尽快成长，早日触及太玄之壁，但现在他竟提前踏足。那纪元之外波云诡谲，寻常之中藏着无数诡异，一个不察便要陨落。既如此，吾等也不好再耽搁了，得尽快前往了……”
    话音落下，其身影渐渐暗淡。
    不只是此地，除了玄尊之外，整个人道星空中的各方势力，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潜藏暗中的，无论是人族的，还是妖族万象的，又或者是渗透进来的太古附庸，其在外行走，都在搜寻、搜集陈渊的消息。
    一时间，幽暗星空，暗潮汹涌！
    “原来如此，我确实来到了纪元之外，只不过之前竟不知为何，坠入了某人的梦境之中！”
    此时此刻，或者说在时光纷乱、难以测度的纪元之外，那看似正在发生，又仿佛发生在古老过去、遥远未来。
    被各方所关注的陈渊，却是以天道真身打碎了虚实界限，带着一个界域，自那空间裂痕中挤出！
    那裂痕赫然出现在一个漆黑巨人的头颅颅顶！
    咔嚓——咔嚓——
    他捂着脑袋咆哮、怒吼、惨叫，一双眼睛殷红如血，偏偏在某种玄妙之力的影响下，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名灰袍白发的道人，手捏一界，自其头中从容走出！
    冥冥之中，某种命格局势在无形中成型。
    只不过，无论是陈渊，还是那漆黑巨人都不曾察觉。
    轰隆！
    界域何等厚重，骤然降临，纵是高有万丈的悬峰也承载不住，在轰鸣中处处崩裂，朝着洁白的海洋坠落下去！
    第548章 纪元藏页如挂画，岁月流金似而非
    轰轰轰——
    裂声回荡，庞大的悬峰转眼分崩离析，变作无数碎片，跌落到那洁白之海中！
    远处，几万里、十几万里，乃至几十万里的距离中，亦有七座庞大悬峰，这时有所感应，微微震颤，那悬峰之内的沉眠之人，其意志正在逐渐复苏。
    轰隆！
    突然之间，平静的洁白之海轰鸣，海浪翻滚，一道庞大身影从中冲出！
    似是被洁白所侵染、腐蚀了一般，那身影身上的漆黑竟如同褪色的油漆一样正在朝着下面流淌，露出了黑色下面的紫色衣衫，跟着又有许多漆黑之处如同树皮一样剥落下来！
    尤其是他的头颅上，黑色退去，露出一张英俊年轻的面容，只是一双眼睛依旧殷红如血，透露出无穷怒意！
    咔嚓！
    在他身后，一道道无形裂痕显现，那既不是源于空间，也不是根植于虚空，反而如同纤细血管、繁杂脉络一样，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延伸出去，似乎勾连着某个遥远之地！
    在那过去的时空中，有一片沉寂、安宁的纪元星空，整个仿佛化作一片书页，安静的被放置在尘封的虚空之内，就像是整个纪元都已睡着。
    原本应该鲜活的、生机勃勃的世界，赫然如同被圈在画框之中的图画一般，已然彻底静止下来，甚至就连死气都凝固其中，不过却充斥在各处，压制着一切。
    但突然，一点涟漪在其中荡漾开来，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其中！
    那死寂之中泛起一点生机，打破了死气垄断，搅动起一点风云迹象。
    “嗯？”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