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宿原本就对这次考编有所顾虑，听到人参精的话，就更忧虑了。
    “由总局招人，想必是没问题的。只是，我担心若是没有具体的规则，考试过程未必公平。”
    规则。
    人参精念叨了这两个字一会，既觉得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又觉得眼前的大妖幼崽有些意思。
    规则、制度、法律。
    在人参精心中，这或许就是人类与妖最大的差别——人类实在是太多了，因此，为了维护共同的利益，发明了诸多每个人类应该遵守的规则。
    这规则对于人类个体来说或许并不是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做法，但对于整个群体来看，又是最好的选择。
    正是因为这些东西，人类的发展越来越好。相比之下，曾经因为强大、具有特殊能力的妖反倒是逐渐没落。
    到如今，更是很多妖都不提崛起这两个字了。
    “你是说？”意外在宁宿口中听到了有趣的表述，连带着人参精对这次的谈话都来了兴趣。
    “妖局是国家机关，但招人和招妖未必一样。”
    在前两年，名为“特殊管理局”的妖局找了两位人类进去，依照的就是《公务员法》，全程走报名、笔试、面试、政审的流程。
    那招妖呢？
    宁宿在此看到了“自由裁量”的空隙——招妖也是编制，同样是妖局的工作人员，自然可以用这个办法。
    可换句话说，如果借口“妖与人不同”而选择改良招考流程，加重面试的比例，也未尝说不过去。
    只是，后者对于他们这些无背景的妖就不会太过友好。
    “我们怎么能算无背景呢？”
    米糕一句话，算是戳破了一些大家避而不谈的话题——相比于那些远在深山老林、不怎么关注即时消息的妖来说，此次考试的确不算是公平的。
    托谭主任妖局外聘制度的福，以人参精为首的小妖们都享受到了信息的便利。
    哪怕不提人参精花了大价钱买到的外部资料，只是知道妖局招考这件事，就已经领先了百分之九十的妖。
    毕竟，许多妖在考试结束之后才知道有这回事，这样的妖别说是参与竞争了，连加入这次竞争的资格也未获得。
    “可是，总会有比我们更接近妖局的妖，不是吗？”
    宁宿没有将话说得很明确，但人参精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都是招人，如果没有一定的约束，招总局妖的亲朋好友们，又有什么问题呢？
    毕竟，借口保密而不进行公示也不是做不到。
    到了那时候，招聘流程走完，小妖们就算是再有意见也晚了——哪怕是为了维护总局的体面，考试也不会再来一次。
    “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的。”人参精说。
    宁宿点点头，知道人参精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对于考试公平性的担忧并不是立刻就能解决的问题，在聊完之后，人参精仍然吃完了宁宿准备的食物，留下礼物才离开。
    见两人谈完，人参精离开，米糕高兴地送了妖，回来摇着尾巴看人参精的礼物——
    “什么啊，都是一些废纸。”
    宁宿凑过去看，不由得沉默。
    人参精花大价钱搜集的，哪里是什么考试范围，而是妖局内部的报纸。
    换句话说，这就是古代朝廷发的邸报。
    有一份东西在手，不但能够了解妖局的内部构成，还有利于做不少与时政有关的题目——
    毕竟，无论谁来出题，都或多或少出几道与本单位相关的内容。
    自己部门所做出的功绩，不在出题的时候吹嘘，还要等什么时候吹嘘呢？
    显然，对于宁宿的赞叹，人参精并不知晓。只是从宁宿家出来，人参精也无法忽视宁宿的说法。
    据它对妖局编制妖们的了解，如果没有外力的监督，说不定还真让它们内部消化了这些岗位。
    但人参精之所以能过上今日的好日子，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它纵然心中怀疑，仍然没有急冲冲地发难，而是想办法慢慢打探。
    最终得到的结果也不出所料——
    一位总局出题的编制妖，它的小辈在近日看上去志得意满，喜气洋洋。人参精找人请它们吃饭，很快就从它们嘴里套出了真话。
    它们果然被自己的长辈透题了！
    这些小妖不但知道笔试范围，连面试大致什么时候考都知道。
    人参精出离愤怒。
    不多时，小妖们平日里聊天吹水的群里就刮起了一阵舆论风潮，这风潮一边劝小妖们考公，另一边又有妖阻止它们不要费工夫。
    “我三大姨的二舅的弟弟说，这次虽然招人，但几个位置都被妖局出题妖的亲戚内定了。”
    “不要浪费时间复习了。”
    见到这个话题，一众小妖们来不及惊喜于妖局招妖，就被另外的言论气到了。
    “可恶！少来欺负我们小妖了！”
    这样具有争议性的言论原本就极具市场，何况还与小妖们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不多时，这言论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小妖们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还没等妖局正儿八经解释，就有出题妖被套了麻袋打了一顿。
    让你们不老实！
    出题妖汗流浃背，心生委屈。
    它们明明也只是给小辈透透题，有些局里的大妖还想耍流氓直接锁定岗位，它们都还没说呢！
    第22章
    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或许在生活方式上有所不同，但在追求公平这一点上，是绝对一致的。
    常年来，妖族不像是人类一样需要密切的分工合作，彼此之间联系也不多。
    纵然许多小妖们都有了上网的条件，可也只是少量地交流，更多地还是刷短视频、玩游戏作为娱乐。
    由于人类的短视频太过有吸引力，不少自制力差的小妖沉迷其中而懒于赚钱，在妖族之间也屡见不鲜。
    只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有妖局编制这个大饼，小妖大妖们难得达成一致，将人类网络当成了发声工具进行维权。
    “妖局能不能出来给个说法？我们这复习是不要时间的吗？”
    为了考编，也为了卷过同类，不少小妖都学习了人类年轻人的做法，放弃了当下的生产活动，开始脱产复习。
    若是平日里有些积蓄还好，如果没有积蓄，一些上进的小妖就只得白日读书，晚上吸收月华果腹。
    这强度真是听者落泪，闻着伤心。
    小妖们付出这么多，自然不是只求参与，长达百年的妖局编制如同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无论是谁都想去试一试。
    可如今有妖告诉它们，这仅剩的几个位置已经全部内定了。
    这无疑是掀起了小妖们不可遏制的怒火。
    远在各地的小妖借着网络维权，导致只要是有妖浏览的地方，都有伸张权利的帖子。
    不少妖气得发狂，甚至还闹到了人类的网络上。
    #维护考试公正，拒绝内定#
    这热搜莫名其妙地挂在热搜榜上，惹得不少人类年轻人好奇进来看热闹：“这是怎么了，哪里又塌房了？”
    见话题内不少发言用户都“妖”来“妖”去，一些人一边觉得好玩，另一边也不由得担心当下年轻人的精神状态。
    “可怜见的，考公把人考的，精神都不正常了。”
    小妖们为了自己维权的力度绝对超乎所有妖的预料，在持续不断地发声之后，消息毫不意外地传到了京市妖局总局。
    “不是，你们在干嘛？嫌我们丢脸还不够吗？”
    事实证明，妖与妖之间的消息或许确实不通畅，但人类相关部门与妖局之间的合作绝对是紧密的。
    网络上小妖们闹腾的舆情被有关部门从正式的公文系统传达了给京市妖局总局办公室。
    连带着，总局的领导继上次需要人类出面摆平案子之后，再一次丢了脸。
    人类有关部门的领导得知了这个，竟然笑眯眯地揶揄它：
    “知道你们多年不招人了，要不直接抄抄我们的规章制度？”
    与妖局几百年考一次相比，人类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组织公务员考试，无论经验还是办法都比妖局多得多。
    与其自我创新，倒不如直接加入。
    谁让妖局的成员，也算是国家工作人员呢？
    总局的领导在同僚面前丢了面子，在外尚且还能不动声色，回了单位开会时，毫不客气地将所有妖都喷了一顿。
    有妖不悦，想要和领导掰扯，很快被同事拉了回去。
    “它是大妖，你打不过它的。”
    在妖局，从某种程度上的确是拳头说话。
    就这样忍气又吞声，听领导发泄完情绪之后，总局的妖们才重新开会，讨论眼前的难关该如何度过。
    “算了，面试放在总局，我们亲自来面试。这之前的流程，就跟着人类一样吧。”
    吵来吵去，最终妥协于最简单的办法。
    人类同事说话虽然不中听，但话却没有说错——与其他们自己折腾，浪费大批物力财力，倒不如搭便车，统一走国考流程。
    当然，妖局的领导不会承认自己原本是偷偷研究过笔试内容的，奈何它也看不懂。
    既然如此，就摆烂吧。
    正因为小妖们闹得厉害，加之当下的舆情又会影响自身形象，妖局在定好章程之后主动发了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