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他在炎国的生意很快就安排妥帖了，他也要回风国去了，我本来以为今生不会再和他见面了。但是他居然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风国？
    他说他想给我一个家，不愿看我沦落于风尘，想把我带回去精心呵护。他是最为妥帖温柔的，其他人若是要赎一个妓子，哪会问妓子愿不愿意呢？他不一样，他非要等到我点头，才敢赎我……
    一个女人一生能遇到自己心爱的人就十分难得了，况且我还是这种身份，自然点头答应了他。谁知嬷嬷在赎身时又变了卦，狮子大开口要了他五百两。五百两都能赎头牌了，更何况是我。
    但是他就是那么傻，别人说多少也依多少，我骂他老实，他也不生气，还温柔安慰我说你是无价的，五百两是便宜我了……”
    青鸾讲着讲着眼里泪光闪烁，顾明薇心想：若是那男人对她那么好，她又怎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我随他一起来了风国，一开始他确实对我很好，要什么依什么，还把我供在家里做阔太太。但是，我的出身毕竟不光彩，开始有人在外面风言风语说他傻、重金赎一个妓女回家当夫人……
    一开始他不放在心上，还反过来安慰我让我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后来说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回家也越来越晚，有时候甚至几天不回来，那时我就感觉到了，他有别人了。
    他身上总是带着不同女人的发香，也总是醉醺醺地回来，我多问两句他也是烦躁地让我滚开别管，再多说甚至要动手打人。
    你说，人怎么就能这么善变呢？说好了一辈子，却短暂得不到月余。人们都说娼妓无意、戏子无情，我看商人才最是无情……”青鸾说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眼泪从她混浊的双眼里流了出来，触目惊心。
    “后来他生意突然有了变故，破产了，他为了筹集资金到处奔走，我虽然知他心里已经没了我，但我还心悦他，我不可能看着他一无所有，因此我把自己当年在青楼里接恩客私下积攒的一些首饰都变卖了，把换来的钱都给了他。
    我满心以为他会感激我、会回头。现在才知道，我太天真了……你知道他拿到钱后干了什么吗？”
    青鸾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顾明薇问道，眼里混混浊浊又痛苦非常，她似乎现在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哽咽着说道：
    “他把我又卖进了青楼里。哈哈哈哈……你说可笑吗？他花了五百两把我赎出了青楼，又把我贱卖进了青楼。左右不过欢场来去，他若是不许给我那么多山盟海誓、璧人成双，我也不会心存幻想。
    人都说世间最多薄情郎，我原先不信，现在却信了。他把我卖进了飘云苑，拿着我的卖身钱一走了之，他却没想到……”
    青鸾突然抬头看向身边的小乞丐，面目痴狂地说道：
    “我当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时常在想，如果他早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还会不会重新把我卖进青楼，但我永远也没有机会问他了，欢场总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我穷尽一生最终也没有出去。我虽然怨他恨他，但孩子是无辜的，我还是决定把孩子给生下来。
    当时也不是没有客人想要包养我，甚至也有人起了赎我走的心思，但我已经怕了，我怕又是一场空欢喜、又是一场买卖交易，因此我宁死不从。
    后来我因为要生他，很长时间内无法接客，青楼里宠荣总是更迭得很快，等我生完孩子重新接客，花魁早不知换了几届。我因为生了孩子，身价贬值得厉害。一开始接不到新客，只有以前的几个老客还念着我，后来连老客都没了。
    我从接客的妓子变成了后屋的杂役，就靠着做一些粗活重活在飘云苑里谋生。后来他长大了，楼里的嬷嬷看他姿色不错，想要送他去当清倌。
    我在这欢场打滚一生，饱受这里面的酸楚和痛苦，怎么可能再送我的孩子进去，所以我拼死送他出了青楼，但是我忘了他没有什么本领，只能靠乞讨为生。他和我说过是你救了他，我十分感谢你……”
    青鸾的故事很长也很惨烈，顾明薇心里不是没有同情，但她回想到前世自己被她坑骗陷害落得那种下场，那一点恻隐之心又烟消云散了，自古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能说青鸾是咎由自取。
    小乞丐这时又冲着顾明薇指手画脚地比划想让顾明薇把青鸾也救出去，但顾明薇内心是不太情愿的，因此也没有答应，只是抱臂站在一旁。
    青鸾看出了顾明薇的不情愿，也没有生气，只是轻声安抚小乞丐，说道：“不要为难人家了，娘在这里很好，况且我也没几年活头了……”
    小乞丐听到青鸾这么说，更加急切地比划，还试图用手遮住青鸾的嘴让她不要再说这种话。
    青鸾没有理会他，而是努力直起身子和顾明薇平视，恳求道：“你既然救了他，你的心肠一定很好，我如今若说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留恋和放不下，就只有他了。我想求你，能不能带他走，他很好养活的，你尽管使唤他。”
    顾明薇看着青鸾眼里殷切地恳求，一声拒绝梗在嗓子眼到底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当年的是是非非都是青鸾一个人的过错，和她的孩子没什么关系，况且青鸾这么多年也吃够了苦头，实在没必要再和她计较了。
    于是顾明薇又带着小乞丐一起辞别了青鸾离开了飘云苑，回了自己的住处。
    顾明薇拉着小乞丐直奔院子里。彼时的燕瑜正在院子里等着，她心上还是有些担心顾明薇的，如今两个人的处境毕竟是特殊的，不能不防啊，只是正巧这时候就看到顾明薇进了院子，燕瑜立即迎了上去，顾明薇皱着眉头朝着燕瑜走了过来，说道：“我有事要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