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季云深刚上车,就接到楚铭城的电话。
“云深,你在哪里?”
“刚下班。”
他有些抓狂道:“你来趟医院帮我个忙,我这里有个病人特别难缠,我不是他的对手。”
医院的麻烦大概就是医患纠纷,不过对付这种事,楚铭城应该比他擅长,怎么还需要来求助他?季云深挑眉,虽然诧异,但还是答应了:“我马上过来。”
他记得乔稚楚今晚要去找他,倒也不是刻意为难,只是觉得走一趟医院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应该来得及回去,然而他也没想到,这个病人会那么泼皮,等到解决,竟然到了九点多。
乔稚楚已经在他家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都九点多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她靠着墙壁蹲下来,不怠地嘟囔道:“知道我在等他,故意不回来的吧。”
十点左右,季云深皱着眉头匆匆回家,刚出电梯门就看到蹲在地上,埋头在臂弯间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乔稚楚。
冬季仍未过去,空气像结了冰一般寒冷,他的指尖触及她的肩膀,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下一沉。
她就这样在这里等了他几个小时?
他的脸色比这温度还要了冷上几分。
他先开了门,她被他开门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季云深一手揽住她肩,一手抄过他的膝弯,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他刚从外面回来,手上戴着一股子沁凉,她被他掌心的凉意惊得轻轻战栗一下,可却敌不住内心的渴望,舍不得推开他。
“我没回来你打个电话问问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将她抱进公寓,放在柔软的沙发上,又随手拎起薄毯裹在她身上。
乔稚楚打了个哈欠,眼中带着一层湿润的雾气,脸颊像是涂抹了过多的腮红,发丝微乱,卷着薄毯,有些抱怨地问:“你怎么才回来?”
季云深倒了杯热水给她:“帮铭城处理点麻烦。”
“这样啊……”
她抱着水杯垂着眸,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她闷闷地问:“合同签好了吗?”
“为什么要分手?”
答非所问,不答反问,乔稚楚怔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发现季云深已经来到她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让她爱不得恨不得的脸就近在咫尺,他抬手像是不自觉抚上来一般,她感觉着他掌心的细腻,内心深处竟然是一种说不出的心安。
他的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冷冷问:“你喜欢陆于皓?”
“我没有喜欢他。”她从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故意模糊和暧昧。
于是他又问回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分手?”
她咬唇反问:“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季云深微微挑眉:“哪个女人?”
乔稚楚冷笑一声:“你的女人多到你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像是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说肖云蓉?”
“她是谁?”
“我养父的女儿,算是我妹妹。”
“只是妹妹?”
他忽然静默了,手也慢慢从她的脸上拿开。
乔稚楚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寒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冷得她心口都开始隐隐作疼。
他说:“三年前,我跟她在华盛顿订过婚。”
***
“楚楚姐,楚楚姐?”
几声急促呼唤让她不得不回神,乔稚楚看着面前的陈明,一脸茫然:“怎么了?”
“你都走神一整天了,在想什么呢?”陈明把一叠材料放置她桌上,“这些给你。”
乔稚楚心不在焉地点头,陈明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刚想走开,眼角无意间掠向门口,竟看到了一个娇弱的美女站在门口顾盼,他的眼睛蹭得一下就亮了,抢在其他虎视眈眈的男律师之前迎上去:“小姐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女人咬唇一笑:“我找季律师。”
“你是说云深哥啊,他刚刚出去了,是为了案子的事吗?”他以为她只是个委托人,谁知她竟然有些羞怯地笑说:“不是啊,他答应今天跟我回家吃饭,我来等他。”
陈明呆了:“……啊……”
她长得很好看,婉约柔美,身上还有一股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吸引了办公室内不少人的视线,乔稚楚也跟着抬头看去,恰好听到她说:“初次见面,大家好,我叫肖云蓉,是云深哥的未婚妻。”
‘吧嗒’一声,手中的钢笔落地。
乔稚楚失神了一会儿,然后才手忙脚乱地弯腰捡起钢笔,明明握住了笔,却没有立即直起腰。
陈明下意识看向乔稚楚,又僵硬着把脖子移回来,干笑道:“……你好。”
不是第一次听说他们的婚约,可每次听都会感觉满心被感伤填满。
她深深呼吸,慢慢直起腰,肖云蓉已经进季云深的办公室了,她有些怔然,陈明挪着脚步到她身边:“老、老大?”
乔稚楚朝他一笑:“侵权案那个整理好了吗?给我吧。”
陈明一愣,连忙点头:“哦哦哦。”
强撑着若无其事到下班,她几乎是第一时间离办公室的,她走得匆匆,不小心撞上要进门的季云深,怀里抱着的文件散落一地,季云深看了她一眼,蹲下去帮她捡起来。
乔稚楚也跟着蹲下去,快速将文件包揽过来,也抢过他手中的那些,还是没忍住冷笑:“你的未婚妻在你的办公室等你,赶快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季云深微怔,她转身快步离去。
她一路小跑到自己的车边,匆匆地上车,像在逃避什么人,连挎包都没拿下来就手忙脚乱地启动车子,满脑子都是季云深和肖云蓉。
过一条双向车道时,她竟然还开了逆行,和对面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正面对上,如催命铃声一般的车鸣笛声万分刺耳,终于将她走失的魂魄拉回,可等她回神,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无处可躲,只能猛打方向盘,马达发出低沉的轰鸣声,直接飞上绿化带!
安全气囊弹出,她被压迫得呼吸困难,昏厥之前,她看到一张脸在急促地敲打她的车窗,额头的流到眼眶里,眼前蒙上一片血色,她只能模糊分辨出这个人好像是……陆于皓。
“楚楚!楚楚!”
后面的事她都不知道了,醒来已经是深夜,她感觉头部又晕又疼,浑身提不起力气。
鼻息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她抿了抿唇偏头,看到陆于皓坐在床边,正用一根棉签沾水擦去她手背上的血迹。
“陆于皓……”她无力地呢喃,“……我怎么了?”
陆于皓松了口气:“醒了就好。”
他本来是要去找乔稚楚吃饭的,到的时候看到她往车场方向走去,觉得她的脸色有点不对劲,惨白地吓人,连忙跟上去,本想让她上他的车,可好巧不巧,突然有一辆货车倒车堵住了路,等他能通过时,看到的便是乔稚楚出车祸的一幕。
他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她躲得快,两车相撞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我伤得重吗?”
陆于皓掖了掖被子:“轻微脑震荡,还有些擦伤。”
昏迷前的记忆很模糊,但她记得是他将自己从驾驶座里抱出来,她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谢谢你陆于皓,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已经死了。”
陆于皓皱眉呵斥:“别胡说八道!”
她苦笑,他神情忽然变得晦涩:“又是因为季云深吧,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为了一个男人这样……他有那么好吗?比我好那么多吗?”
“不是好不好,好多少的问题。”
乔稚楚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角落里有一只蜘蛛织了一张网,好似将另一蜘蛛牢牢束缚住,看起来真像是如今的她,被一张名为‘情’的天罗地网罩住,怎么都逃不开,即便挣扎得血迹斑斑体无完肤也没有半点逃生之路。
她轻声说:“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我的前男友,六年前我们曾相爱过。”
陆于皓愣了愣,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是曾相爱,难怪如今断不掉。
“所以……这次你们是复合?”
乔稚楚笑了笑:“也不能算是复合吧,说起来,我们都没正经面对过我们的感情。”
他说他们是情人,可将‘情人’这个词放在唇齿间仔细咀嚼几次,也不难发现,这个词其实带着几分风尘的玩味。
因为是情人,所以合则聚,不合则散,无需背负太多,承担太多,他大约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从头到尾当真的其实都只是她。
他们都有错,她欠季云深一条人命,他何尝不也是欠她一条命?到底谁错得更多,她也不知道了,或者说,也不想再追究了。
一个人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她困在季云深这个人身上十几年,已经够多了。
如今他有了未婚妻,有了新生活,可以向过去道别,她大约没那么洒脱,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早晚,她也会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