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惜羽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那个魂魄之所以会被留下，是因为若离的缘故。”
    段惜羽回头看了眼萧若离：“是他想要留给你一个生还的机会。若是你的这一道残魂能够在人界作出丁点的功德，将来也可以消除你的业障。说不定还有能够从天渊当中出来的那一日。”
    “可惜。”段惜羽话锋一转。
    “你怨气太重，以至于你转世的魂魄不但没有积累半点功德，反倒不断的在增加业障。”
    女娇抿了抿唇，显然对她的话并不能够相信。
    “还有他，原本是不需要自毁修行再入轮回。他出现在人界，也是为了你。”
    段惜羽声音渐渐清冷：“他在努力修补因为你而造成的人界的混乱。你每一次转世他都会出现在你是身边，一边保护你，一边想尽了法子消除你的业障。”
    “他之所以会启动化元诀究竟是为了谁？若不是因为我是你的转世，他知道我是谁？”
    眼看着女娇眼中的猩红慢慢的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
    段惜羽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果然，再强大的女人，心里实际上也住着一个男人。
    “她说的是真的么？”
    女娇突然丢下段惜羽，朝着萧若离走了过去。
    段惜羽悚然一惊，她说了这么半晌就是为了救萧若离。哪里能叫这疯子就这么靠近他？
    “咱们都是女人，有什么话我觉得还是咱们说更合适。”
    此刻的段惜羽无比郁闷，她好歹也算是个极厉害的高手。跟这些来自上古的万年老妖比起来，直接就被秒成了渣啊。
    速度怎么就那么慢？
    她的反应已经很快了，轻功也已经很高了。可还是只来得及在女娇向萧若离伸出手去的时候，够到她的后背。
    段惜羽想都不想，一把便抓住女娇的腰带，顺势往怀里一拉。
    “……额？”没拉动！
    “我只是想跟他说句话。”女娇回头，凝眉看着她，手里面抓着萧若离：“他是我夫君，我不会伤害他。”
    段惜羽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说这话能信？
    好好一个天界圣君七痨八伤的躺在这里，是谁害的？
    于是，她不但没有放开，反倒又凑近了几分。这一次直接将女娇一只手臂都给抱在了怀里。
    “羽儿。”萧若离突然说道：“你放手吧，我想跟她谈谈。”
    “……好吧。”突然间觉得，当下的姿势好尴尬。
    女娇和萧若离说到底是原配的夫妻，她紧紧吊在女娇胳膊上不准她靠近萧若离。这个情景……
    于是，某女立刻收回了自己手臂，暗暗退后一步，再一步！
    你们夫妻好好说话，人家听听就好。
    “我问你，她方才说的可是真的？”女娇显然并没有被段惜羽方才的举动打断了思路。
    “女娇。”萧若离抬头：“我不会再离开。”
    “……什么？”两个女人同时一惊。
    这个对话节奏貌似有点……
    “自我此生终结，会陪你在一起。”他说。
    “自此后，你不会孤单。”萧若离轻声说道：“害你堕入魔道，在天渊中受尽磨难，并非我的本意。”
    她微微抬头：“我的过错我来弥补，自此后你在天渊一日，我便于你同在一日。”
    段惜羽表示已经彻底惊呆了。
    谁能来告诉她，方才她都听到了什么？
    萧若离那是在深情表白么？是的吧！
    眼前那个，还是那个雪莲一般高贵清雅，仿佛不沾染半点尘世间污浊的谪仙般的天人鬼医？
    “女娇。”一愣神的工夫，萧若离已经在做最后总结。
    “此生之后我再不会入轮回，这一世大约也就命不久矣。你可会嫌弃我？”
    “轮回算什么？”女娇冷然说道：“不死之身又如何？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她的目光渐渐安静下来：“你在一日世上还有涂山女娇，若有一日你不在了，我便散尽了一身修为，陪着你一起魂飞魄散。”
    上穷碧落下黄泉，大约也就不外如是。不求生生世世，只在乎这一世的相随。只因，只有这一世！
    若非场合不对，人物不对，段惜羽简直就要拍手喝彩了。
    “若离，你是认真的？”
    萧若离不是那样的人！
    “是。”
    萧若离看着她，目光仍旧如往昔一般的温润：“为了人界和苍生，我想我做的已经够了。”
    “我不是说这个。”段惜羽咬牙，她不是不相信姒文命对涂山女娇有感情。
    但，即便有再深的感情，那也是姒文命。如今在她眼前这个，是萧若离！
    经过将近万年的轮回，再深的感情也都已经淡的没了影了。即便记忆不会泯灭，也不过就是个记忆而已。
    “羽儿，这是我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女娇。”萧若离走向女娇，手指一捻，从额角抽离出一条灿金色的丝线，一把将它缠在女娇手指上。
    “这个……”女娇瞬间瞪大了双眼。
    “是我的命魂，现在我将它交给你。请允许我跟羽儿单独说几句话。”
    “……好。”女娇看了看手指上闪闪发光的丝线，终于点了点头，退开了几步。
    人有三魂七魄，命魂与哪一个魂魄都不相同。萧若离将命魂剥离交给女娇，便等于将自己一条命都交给了她。
    若是女娇不高兴，只需要动动手指，萧若离瞬间便可以灰飞烟灭。他是在告诉她，他不会离开这里。
    “跟我来。”萧若离一把扯住段惜羽的衣袖，闪身出了主墓室。
    外面是那条黑暗的甬道，萧若离走了几步，缓缓转过了身。
    “羽儿，答应我好好活着。”
    段惜羽挑眉，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神族已然湮灭，只有关在天渊之中的女娇存活下来。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但女娇的诅咒却不该再流传下去。”
    “……”
    “一切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来结束。自此后，这世上再不会有女娇。”
    “萧若离。”段惜羽眸色凝重：“你没有跟我说实话！”
    “……”萧若离终于叹了口气：“羽儿，有些时候我真是希望你能够笨一些。”
    “我并不聪明，只是对你很了解。”
    萧若离一声低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怪我。”
    段惜羽挑眉，当然怪你好吧！
    她认识萧若离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人什么时候是个为了天下大义肯牺牲自己的人？
    若他真的是，在地牢中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该直接弄死她，而不是陪着她走到今天。
    到了今天，她即便再不愿意面对，却也不得不承认。萧若离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她。
    “羽儿，你可是忘记了你来这里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寻找玉氏密库的宝藏？那个当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彻底解开七苦咒。让她腹中的孩子不会遭受到与她相同的命运！
    “我死以后，世上再不会有女娇。咒主已死，咒术不攻自破。你体内的七苦咒自然会荡然无存。何况，如今的女娇早已没有了报复之心。”
    所以说，萧若离果然还是为了她？！
    “就不能……？”段惜羽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嘶哑：“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萧若离摇头：“我方才的说辞连你都骗不过去，你以为女娇会相信？”
    “恩？”
    “她不过是太寂寞了！”
    一个被关了万年之久的人，当然会寂寞
    。所以，女娇大约也累了吧，她所求的不过是有人能够陪伴在她身边让她不那么孤寂而已。
    所以，她方才才会说会陪着萧若离一起灰飞烟灭。
    她是……真的，对生再也没了半点兴趣吧。
    “可是若离，我不想让你关在这里。尤其是……为了我。”
    “你从越国救我出来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过，这一世会永远守护着你，即便是赔上这条命。”
    段惜羽没有说话。
    “这种守护与原先哪一世都不一样。”萧若离眸色渐渐郑重起来：“这一次我最是甘愿。”
    段惜羽突然就觉得鼻子一酸，整颗心都仿佛被什么给堵住了一般。随便呼吸一下，哪里都疼。
    她当初救下萧若离不过是为了利用，哪里想到竟换来了他如此舍命的守护？
    “若离……我。”
    “你们说够了么？”女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散去了一身阴霾的女娇，一如当初段惜羽在忆梦中看到的一般娇美。
    唯一不同的是，女娇如今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洒脱。大概，是真的放下了。
    “我的力量正在流逝，你们若是还想回去最好快着些。等我力量用尽的时候，就再没人能够将你们传送回去。”
    “好的。”萧若离朝着她勾唇笑了笑。
    “羽儿，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只说一次你一定要极好。”
    “你说。”段惜羽皱了皱眉，萧若离这时候告诉她的话，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你前世之所以会死在凤国皇宫并不是你原先所以为的那么简单，当初发生的那些我都知道。”
    “……额？”
    “你魂魄不全我一早就知道，必须再度转世才能够与剩下一半魂魄合二为一。所以……”
    “所以，你明知道连胤当初设计了我，却并没有阻止，甚至还推波助澜？”
    “……恩。”萧若离脸色很不好看，到底还是应了。
    莫言殇作为凤国的基石，怎么都不可能在周军到来之前离开凤阳。
    唯一的可能便是早就跟凤亦寒串通好了，凭他跟萧若离的关系，将萧若离和他所带领的长生卫引出凤阳。
    萧若离是什么人？这样拙劣的计谋，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但他还是带着所有人撤走了，只能说明，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