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各种想法从林寻心头掠过,刚刚十八岁的她有太多事想不通,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变成了这样一句:“苏云和我妈以前是朋友吗?为什么她说她抱过我,说我不该生下来?”
    就在话落的这一刻,林寻清除地看到许亦为的变化。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得这样清楚,不只是一闪而过的惊讶、不悦,还有微微眯起的眼睛、抿紧的嘴唇。
    尤其是他的眼神,冰冷、阴郁。
    “这是苏云跟你说的?”许亦为开口了,“前几天问你,你怎么不说。”
    林寻面不改色道:“我忘了,刚想起来。”
    许亦为显然不信,却也没有追究:“一个疯子的话,没必要太当回事。活着的人就要好好地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我懂。但我做不到。”林寻顶撞道,“我忘不了我妈的死。她自杀之前没有任何预兆,她根本不可能自杀!”
    许亦为:“那你想怎么样?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死了,你还能怎么样,打算继续为难自己?”
    林寻接不上话,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许亦为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她看不懂,随即他笑了下,说:“蒋延工作的汽修厂我已经买下来了,就当做是给蒋家的赔偿。他爸原本说不要,但我说会赞助蒋延考大学——不管他考上哪所大学,国内还是国外。等大学毕业了,我还会介绍一份工作给他。”
    林寻半晌才找到语言:“他答应了?”
    她再次惊讶于许亦为的效力和危机处理的能力,好像他每次出手都能精准的掐中对方的脉搏。
    “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有价格的。虽然我没有能力让苏云复活,但从某个角度上来说,钱的确可以买命。”许亦为语气很淡,“考学和工作的事蒋延不知道,你记得不要说漏了。还有,以后不要再去刺激他,不管出什么事,你要记得先保护好自己。”
    话落,许亦为就走向书房。
    林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第9章 chapter 08
    chapter 08
    苏云的死,没有人当面责怪林寻。林寻只知道余寒因此被余爸说了一通,这件事还是听余歆说的。
    然而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苏云的命已经无法挽回。
    后来那几天,林寻一直没有再去汽修厂那条老街。只有一次从补习班回家,在距离两个街口的地方,林寻看到了低头走在路边的蒋延,余歆就跟在蒋延身后。
    说起来,这件事恢复最快的就是余歆。
    余歆曾和林寻说过:“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是现在苏阿姨不在了,蒋延是不是就能……哎,算了,还是再等等吧,他现在太难受了。”
    林寻没有接话,她知道余歆指的是蒋延的“前途”,余歆依然认定蒋延要走出这个小地方,去更大的舞台实现理想。
    听说在办完苏云的葬礼之后,蒋爸就一病不起。
    连续四年的精神紧绷,加上身体上的过度劳累和悲伤,如今突然松懈下来,难免病来如山倒。
    不知道汽修厂已经易主的蒋延跟汽修厂“老板”请了几天假,一直在家里照顾蒋爸,可蒋爸病情反覆,低烧不退,蒋延只好将他送去医院,这才得知已经肺部感染。
    这些事林寻也是听余歆说的。余歆近来无心学习,除了去医院陪蒋延,就是积极准备试镜的事,即便林寻从补习班回家,依然能接到余歆的微信轰炸。
    余歆乐此不疲地分享着自己的心得体会,包括她如何对着镜子练习表情、台词和形体,她还将简单几页广告剧本发给林寻,让林寻帮她一起琢磨细节。
    余歆说,做演员并不容易,有时候编剧和导演的工作也要会一点,要对自己的优缺点充分了解,不能盲目自信,在镜头面前如何走位、台词如何停顿,都是有讲究的,可不只是背书那么简单。
    余歆不厌其烦地说,林寻都快要将剧本上的内容背下来了,但余歆发来的内容实在太多,林寻还要做作业,只大概记得余歆说的面试时间和地点。
    余歆还说,蒋爸的病情已经稳定,烧退了,蒋延说可以陪她一起过去——有蒋延在,她才不会那么紧张。
    转眼又过了几天,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蒋爸仍在住院调养,但已无大碍,蒋延也准备回汽修厂上班了。
    林寻继续两点一线,从补习班回到家里,就在房间里做卷子,虽然她的效率并不高。
    许亦为从不过问她的学习成绩,林寻心里反倒不踏实,问过许亦为,是不是不在乎她考多少分,考上什么学校?在许亦为这里,好像什么人都有办法安排出路。
    许亦为的回答是:“有人三十岁才成熟,有人十几岁就像是大人。有人晚熟有人早熟,就算你现在学习一般,等你以后成熟了学力自然会跟上来,难道我着急你就能马上考到全班第一么?”
    听这话茬儿,在许亦为眼里,她应该是晚熟的那种人。可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早熟了,提前经历了这么多,平添这么多烦恼。然而再和余寒、蒋延比较,她似乎又不够成熟。
    ……
    这天,许亦为不在。
    傍晚,阿姨叫林寻下楼吃饭,便提前回了家。
    林寻一个人吃了饭,洗了碗,打算再回楼上,就在这时接到余寒的电话。
    余寒从没给她打过电话,基本上都是微信。
    林寻接起来时,就已经意识到是有急事:“喂,余寒?”
    余寒上来便问:“林寻,余歆在你家吗?”
    林寻一愣:“不在啊,怎么了?”
    余寒:“她到现在都没回家,这都八点了,一个招呼也没打,手机还关机。”
    他声音里隐有急切。
    梦城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夜生活,余歆不可能这么晚一个人跑到街上玩,而且不给家里一个交代。
    林寻问:“那你问过蒋延吗?”
    余寒:“他电话没人接。”
    “你等一下。”林寻想了想,随即点开微信聊天记录,一边看一边对余寒说,“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余寒:“我已经出门了,快到你家了。”
    林寻二话不说,拿着包和手机,换了鞋就跑出门口。
    院灯的光有些昏黄,余寒就站在院门外,眉头紧皱,神色焦灼。
    林寻跑下台阶,开了院门便说:“你看,这是我们的聊天记录。”
    林寻快速翻到余歆和她说面试时间那一页,余寒接过来仔细读了一遍:“能发给我一份吗?”
    林寻发给余寒,又问:“面试就是今天,但她没说地址。”
    余寒:“我知道那个地方。谢谢你,林寻。”
    余寒转身就要走,却被林寻一把拽住:“蒋叔叔是不是还在养病?坐我家的车吧。”
    因情况紧急,余寒没有拒绝。
    林寻很快联系上司机王叔,两人坐上车前往余寒所说的录制棚。
    后来一路上,余寒几乎没怎么说话,他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嘴唇紧紧绷着。
    林寻看了余寒好几次,很想安慰他不要多想,也许只是余歆贪玩,手机没电了也没发现。随即她想起余寒对她的嘱咐,想到自己没有规劝余歆,心里又有点虚。
    林寻还不忘祈祷着,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直到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录制棚所在的大院。
    余寒下了车,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继续尝试拨打余歆的手机,依然关机。
    于是他又打蒋延的,脚下加快。
    林寻小跑着跟在后面,原本距离越来越远,却看到余寒一下子站住脚。
    她立刻跑上前,刚好听到余寒对着手机说:“你和余歆是不是在一起?我现在就在录制棚外面……”
    蒋延似乎说了什么,余寒明显松了口气,随即挂上电话对林寻说:“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会儿在蒋延家里。”
    林寻心里定了,很快又和余寒往蒋家赶。
    这一路上,余寒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语气也轻松不少。
    林寻见状,趁机帮余歆铺垫:“待会儿见了余歆,你可千万别发火儿,只是虚惊一场。她胆子小,肯定是怕被你骂才不敢告诉你。”
    “你不知道,我刚才真的很害怕。还好只是我想多了。”余寒叹道,“她从小就主意正,犯错了就躲起来。她这性格早晚要出事。”
    ……
    蒋家在老街区,这里有一大片矮房,几户人家一个小院,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个公共卫生间。
    这个时间,另外几户人家都在自己家里,偶有笑声透过门窗传出,唯有蒋家安安静静。
    林寻和余寒来到门口,蒋延的目光掠过两人,见到林寻略有惊讶,但他只停顿了一秒,并没有将她挡在门外。
    余寒率先进门,林寻回头将门带上,就听余寒问:“余歆呢?”
    蒋延看上去很烦躁,呼出最后一口烟就将余下的烟屁股扔在地上,并用鞋碾了两下。
    窗户半开着,但屋子里烟味儿浓郁。
    林寻往里面张望了一眼,蒋家面积不大,里外只有三间房,最外面这间是饭厅和厨房,往里是客厅,客厅里有一张单人床,再往里还有一间,应该是蒋延父母的卧室。
    蒋延只说了一句:“你们跟我来。”
    话落,他就转身往最里面的房间走。
    林寻和余寒对视了一眼,跟着蒋延穿过客厅来到卧室门口。
    蒋延将门推开一半,狭小的卧室一目了然,双人床占了屋子一半,另一半是小号的书柜和书桌,还有一把转椅,人能活动的范围很小。
    而余歆就躺在双人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她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喝多了一样,额头上出了很多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余寒立刻走到床边,碰了一下余歆的手,叫她起床。
    余歆却纹丝不动。
    余寒掀开薄被一角,这才发现余歆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而且衣服很乱,像是胡乱套上去的,最外面的是蒋延的外套,外套上还沾着机油和污渍。
    余寒诧异地将薄被拉开更多,看到余歆下面穿的是一个男款的大短裤,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不只是余寒闻到了,林寻也闻到了。
    但林寻不知道那味道意味着什么,余寒却瞬间明白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向蒋延。
    气氛一时僵持住。
    余寒似乎正在控制情绪,忍了几秒钟,起身说:“你跟我出来。”
    蒋延一言不发,只是扫了林寻一眼,便率先走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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