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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雪时/云鬟湿 第44节

    她第一次被谢玹庇护之后,生出想要得到他的妄念,特地在此候着他,算计他帮她挂上去的。
    当时她很是气馁,以为谢玹并未看到她精心思索后写在木牌上的字,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触动。
    如今看来,谢玹当时并非未曾看到。只是那时的他高坐神坛,冷心冷情,世间好似没有值得他停留、在意之事。
    他冷眼旁观,浑不在意,漠然置之。
    凡尘不曾入他眼,他更不曾有意过问凡尘。
    而今他在意她,向她投去注视,便也在意起曾经的祈愿牌来。
    ——这样一个渊清玉絜、清冷矜贵的人啊。
    容娡看着他覆雪凝霜的身影,心中慢慢浮出点酸涩复杂的惆怅。
    为谋取谢玹的权势,她想方设法算计他,令他对她生了情。
    可她从最开始接近他,便只是为了利用他。
    她对谢玹并无什么情意。
    第35章 北上
    容娡心绪纷乱, 盯着谢玹的背影瞧了好一阵。
    树下起了风,吹得干枯的落叶飒飒作响,枝梢上挂着的祈愿牌更是叮咚乱撞。
    谢玹宽大的霜白袍袖被风扬起, 舒展开一道道涟漪,像伸展的鹤羽。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 谢玹若有所感地转过身, 清沉的视线隔着宽阔的道路, 遥遥落在她身上。
    他的面容雪净明淡。
    容娡却因为方才心中所想, 不免有些心虚, 因而没由来地觉得谢玹的目光有些幽深。
    莫名有点像……
    昏暗的禁殿中, 高高在上的邪神冷漠而肃杀的注视。
    意识到自己的联想, 容娡不禁在心中哂笑一声。
    是她自己心中有愧,怎么反倒怪起谢玹来了。
    见到身后人是她,谢玹目光微动,淡漠的眸底泛出一丝柔和。
    “缘何在此?”
    容娡小跑着靠着他,抱住他的手臂,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想见你。”
    谢玹垂下眼帘,极轻的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清磁好听, 笑声同样悦耳, 尾音带着点气声, 清凌凌地消弭在风中。
    只是他笑时,面上神情依旧很淡, 眉眼空净明淡, 并没有多少波动。
    “你知道我在?”
    容娡摇摇头, 小声又甜蜜地道:“我方才正在心里想着你, 一抬眼,便见到你了, 这说明我们,不是心有灵犀就是命中注定。”
    风动,幡动。
    容娡檀粉色的裙带被风吹起,如同蝴蝶漂亮的翅膀一样飘到他身上。
    谢玹克制地抿紧薄唇。
    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心房中,有种奇异的情绪正在如潮水般蔓延,顺着一下又一下的心跳,浸润到他的血液之中,流向四肢百骸。
    这种情绪……他并不陌生。
    应是名为愉悦。
    应是名为欢喜。
    因容娡的话音而起。
    看,容娡总是有本领拨动他的心弦。
    他的睫羽垂落,眸光翻涌,微微出神。
    而后感觉衣袖被容娡轻轻扯动。
    他看向她,目露询问。
    容娡踮起脚:“低头。”
    谢玹眼睫一眨,大致猜到她的意图,顺从的低下头。
    容娡娇美的面庞在他的眼眸中放大。
    只是这个姿势……
    似乎不大便于亲吻。
    略一思索,谢玹将手搭在容娡的后颈处,偏头欲吻她。
    他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面颊上。
    冷檀香骤然变浓,从四面八方将她笼罩。
    容娡呼吸一紧,连忙去推他的肩,不明所以的问:“你做什么呀?”
    谢玹满脸从容不迫:“你令我低头,不是要我吻你?”
    容娡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话,脑中轰然一声,面红耳赤,舌头好似打了结,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我我是要拂去你头顶的落叶!”
    她有些不大想同这个人说话,方才心中生出的愧意荡然无存,抬手飞快地摘下他发丝上沾着的枯叶,示意他看。
    谢玹清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即便是如此,他的面容依旧覆着霜雪一般无波无澜,丝毫不见羞意。
    容娡面颊滚烫,僵硬地站了一会儿,不自在的丢开枯叶。
    依她看,分明是谢玹这个古板迂腐的人想亲吻她,却觉得有悖君子端方,羞于说出口,便说成是她想。
    她仔细地观察谢玹的神色,试图找出一丝端倪,继而借机撩拨他。
    然而谢玹神色坦然从容,没有一丝羞赧的不自然。
    ——他是真心觉得容娡是想索吻。
    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觉得了。
    容娡一时哑然。
    她回忆起自己曾为了引诱他而作出的轻浮举动,结合眼下境况来看,难免觉得自己是在玩火自焚,又是一阵脸热。
    好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哥哥,你是在祈愿嘛?”
    谢玹的视线自她脸上转移,看向榕树,轻轻颔首。
    容娡“喔”了一声,没再多问。
    她对窥探旁人的心愿并无什么兴趣。
    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谢玹薄唇却微微抿起。
    “不想得知我许的是何心愿么?”
    容娡未曾想到他会这样问,有些讶异,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脸。
    见他眼眸冷澈幽沉,视线隐约有种探究的压迫感,她忙柔声道:“怎会不想,只是我听闻心愿若叫人得知,便不会灵验,所以没有过问。”
    谢玹若有所思地颔首,淡声道:“无妨。”
    容娡一头雾水,心中有些异样,一时啼笑皆非。
    谢玹着实令人难以捉摸,以往对她不上心时,目中无尘,像一块难以焐热的冰,如今对她上了心,虽不似以往那般无从下手,但言行皆透着古怪,时不时冒出一些令她始料不及的举止,反而更为棘手,让她心慌意乱。
    这便是无情无欲之人动心之后的模样么?
    容娡以往从未接触过他这样的人,对此无法判断,觉得稀罕又怪异。
    但只得配合他,试探着软声问:“哥哥许的是何心愿?”
    谢玹的神情恢复温雅淡然,温和地看着她:
    “愿,你我平安。”
    如她所料,他的心愿果然同她有关。
    容娡心念微动,默不作声地环住他的腰,动作间,带着些下意识的依赖与不自觉的讨好。
    她亲昵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一想到谢玹这样的人,竟会为她而许下心愿,她的心中难免得意忘形,很快便将察觉到的那点异样抛之脑后,露出愉悦的笑容。
    然而得意过后。
    不知为何,容娡的心里却浮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离开佛寺,踏上北上之路。
    此行虽是跟随谢玹,但因着有谢兰岫同行,容娡在她面前做惯了乖顺听话的女儿,不能明目张胆的与谢玹同乘。谢兰岫又不允她单独乘车,容娡便只得与母亲共乘一辆宽敞的马车,鲜少有同谢玹见面的机会。
    途中谢兰岫三番五次敲打她谢玹的身份,容娡对此知之甚少,只知他如今官位,并不知出身,便三缄其口。
    谢兰岫虽出身谢氏旁支,但少女时便跟随调任的父母南下,已有十多年不曾回过洛阳,对如今谢氏的小辈亦不大熟识,听说了谢玹的名讳后,一时也想不到他究竟是谢氏的哪位公子。
    后来,她与护送她们的侍从渐渐相熟,便有意无意地提到,自己与女儿是要去投奔谢氏,隐晦地问及谢玹的出身。
    容娡一向很会说话,舌灿莲花,作为她母亲的谢兰岫,与之相较更是不遑多让,能说会道,很快便令那侍从放下戒心,透露一二。
    谢兰岫听罢,面色微变,回来后悄悄同容娡说起,语气复杂:“他竟是谢氏长房嫡出的大公子。”
    嫡出长子,如无意外,日后会接管谢氏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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