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或许是因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得到解决,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祝唯久违地睡得很好。
    睡眠平静而连续,无梦。以往只有伴着雨声能睡得这样安稳。
    早晨自然醒时,她觉得很不习惯,房间内光线亮得极不寻常。
    以往她起床,天都是没全亮的,窗帘虽然会留个小缝,室内的光线也不会这么刺眼。
    她条件反射似的心头一颤,忽然想起闹钟没响,几点了?莫非迟到了?
    于是猛地坐起来,打算迅速穿好衣服去学校,却被腿上的疼痛来了个措手不及。
    “嘶……”她疼得眼睛眯起来。
    她全记起来了,自己昨天晚上骨折了,还去了医院,祝以安陪她去的。
    想到这儿,她又放松了下来,顿觉如释重负。
    注视着腿部肿起来的部分,她还是很懵,仔细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内心被复杂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他对她的好让她自然而然产生依赖,可她又不敢去依赖。
    即使他最后给出了承诺,她也明白,只要她对现实稍有认知,就知道那种情况是难以预料的,也不能全然相信。
    她向来懂得如何降低自己的预期,怎样在最坏的结果出现前做好准备,从而避免失望。
    所以,对她而言,能享受当下已经足够奢侈。
    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响声把祝以安引了过来,房门“咔哒”一声被他打开,毫无预兆。
    眼前是上身穿了一半内衣还盯着自己左腿发呆沉思的祝唯。
    炽热的晨间日光从窗户缝隙透进来,光影斑驳,她金灿灿的发丝在阳光下闪耀。皮肤也泛着光泽。
    祝唯还没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望着祝以安,他系着一条粉色的碎花围裙,看样子是刚从厨房过来,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慌了神,不知道那是笑他的围裙,她是故意这样的吗?故意让他看到……
    不可能,她怎么能预知他什么时候敲门进来呢。
    祝以安的脸蓦地红了起来,门被他飞速关上,留下一句仓促的“对不起”。
    他自知不该不敲门,他以为她行动不便,想来嘱咐几句。没想看到这副情景。
    关上门后,他靠在墙边,耳根通红,脸颊烫的厉害。
    扪心自问,这不算第一次。他其实不小心看到过很多次,衣柜那次,还有她初二下学期某个晚上忘拿睡衣让他帮忙递进去,浴室里氤氲的水汽掩盖了她初次发育的身体,也模糊了他脸部因为不小心看到她手臂后若隐若现曲线的红晕。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应该,并且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她。可还是被她肩颈那颗痣搅得心烦意乱。
    过后他做了两张数学试卷,试图转移注意力,阻断那些因为青春期、荷尔蒙以及动物本能的原始冲动造成的不正当念头。
    站在房门外,他轻咳了一声,隔着门缝努力让声音显得镇静:“你……先穿好衣服,等会出来吃早饭吧,穿好了告诉我,不要自己乱动,我扶你过来。”
    等了一会,里面直直传来一声清脆的“好”,他才离开。
    餐桌上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开口,脸却各自红了,像锅里煮熟的虾。
    “我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眼神并不看她。
    祝唯抿着嘴,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饭菜,却并不吃。
    “你看到了也没关系的。”半晌,她忽然开口道。
    祝以安夹菜的手顿住了,停在他炒的酸辣土豆丝上,几秒后,他直愣愣抬起头,祝唯已经开始自顾自的吃起来,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哥,你做的真好吃,真想每天吃你做的饭。”祝唯语调轻快,桌子下没受伤的脚朝前晃悠,足尖触到了祝以安的小腿。
    他笑笑,没有挪动身子,任她的脚碰到他。
    很快,他又回归到正常状态下继续吃饭,给她夹菜。祝唯实在是让他琢磨不透,从前她连她走累了让她背的话术都能准确预判,如今,他越来越不知道怎么读懂她。
    吃过早饭,祝以安在书房学习,祝唯在客厅半躺着看电视剧,父母都在公司,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电视里播放着某部欧美悬疑片,沙发上却已经没有人,祝唯觉得看电视有点无聊,腰背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已经开始发酸,于是从沙发爬起来,拄着拐杖朝书房的方向慢慢挪动,想看看祝以安在干什么。
    她在书房门口抽出一只手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门开了。
    “电影太没意思了,我还是想跟你一起看书。”她仰着脸,眼睛亮得像玻璃球,说到“一起”两个字的时候闪着光。
    祝以安微微有些意外,仿佛还在在意什么,但又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拐杖,蹲下示意她到背上来,“一起可以,只是下次要先跟我说,我背你过去,少走动,好得快。”
    ”好~”只听到前半段的她答。
    他把她背到花鸟屏风后侧的榻上,轻轻放下她,她稳稳地歪在靠枕上,嘴里使唤着,无理得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你看的什么书。拿过来我看看。”
    “遵命,小皇帝。”他明显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眼里一阵柔和。
    他转身去拿深色胡桃木书桌上那本薄薄的圆脊精装书,然后递给她,她接过一看,《会饮》,“柏拉图?”
    他点点头,“看过吗?”
    “没有。”她摇头,“讲的什么?”
    他开口,酝酿说什么,眼眸垂下来,似乎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
    她顺势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做出准备听的样子。
    祝以安于是靠着她坐下来,两人肩膀挨着肩膀,都只穿了单衣,隐约能感受到对方衣服布料下温热的皮肤,他骨的感觉很明显,忽地抵在她肩头,她“啊”了一声,但是反应很快,马上住口,这一声在静寂的室内显得突然又暧昧。
    他倒是没太注意,像往常一样自然地和她贴着说话,“这是一本关于爱的书。”
    她点点头,声音飘进耳朵里,目光飘忽,在唇附近游离。
    他扶了扶银框眼镜,继续道:“七个颂词围绕’爱是什么’……”
    他说了一分多钟,她听进去了每一个音节,但已经没办法理解意思了。
    她过去觉得,他的声音像夏天浸在凉凉小溪里的青石,她欢喜听这种声音,冷清又沉稳,她总是回忆着这种声音入睡,想象他安抚她的时候,每一个音节飘带一样连在一起被风节节吹起,舒缓悠然。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的梦,有时她宁愿永远也不要醒过来,完整的梦比破碎的现实要美好的多。
    “大概就是这些,不过这本书不太适合高中生看,你现在看还太早,比较抽象晦涩,也没什么……感情经历,或许没办法完全理解。”祝以安讲完了,等待她的反馈。
    祝唯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又抽离出来了,搪塞几句:“没太懂……”
    他笑了。他知道她没在听,但还是愿意讲的。他不介意。
    她又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感情经历,哥你还不一定有我丰富呢!”
    他马上坐正,挑了挑眉,有些不悦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学校还谈过恋爱?”
    “我才不喜欢那些……不告诉你!”她故作神秘,专门卖关子。
    他跟她打闹,手往她脖子处伸,要挠她痒痒,知道她怕痒,她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肩膀边往里缩,像刚从湖里出来抖水的小鸭子。
    这时候,书房外传来微弱的门被打开又锁上的啪嗒声,紧接着是一男一女的人声。
    两人停止了打闹。
    爸妈回来了。“嘘,”祝唯示意他噤声。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你当初就不应该……”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响声。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抽烟,早就让你戒烟了,这个家都给你毁了!”母亲近乎尖叫着。
    “现在我们可怎么办呐,除了你儿子要上四年大学,后面还跟个窝囊废拖油瓶叁年再四年!”父亲的沉默让母亲更加歇斯底里。
    祝以安转过头来用手捂住祝唯的耳朵,“不要听。”温柔得让人想哭。她已经低下头,用手一遍遍扒拉毛毯的绒毛,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我没事的。”她抬起头来,眼里却是盈着泪花,“我早就……习惯了。”
    “可是哥哥你,不能够被他们这么对待啊。”她还在为他着想。
    他笑着摇头,抱她进怀里。心口微微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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