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墨将马车停在祁家的?府门口,但出来之?后的?祁明乐,却突然拉住张元修的?袖子:“我不想坐马车,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张元修回头看了祁明乐,然后默然蹲下?身:“上来。”
祁明乐立刻趴上去,张元修揽住她的?腿弯,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奉墨见状,便与洗砚赶着马车,不远不近跟着。祁明乐似乎很累,她以完全不设防的?姿势趴在张元修的?背上,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里。
过了好一会儿,张元修才听祁明乐瓮声瓮气道:“张元修,咱们回家吧,我想吃娘做的?汤饼了。”
张元修脚下?一顿。
他们成?婚快一载了,这是他第一次,从?祁明乐口中听说回家这个词,还回的?是他们府里。
张元修神色一瞬变得缱绻起?来,他轻轻应了声好,然后背着祁明乐,步履稳健往张家的?方向走。
第92章 梦魇
回到?张家后, 祁明乐将祁家的事,同苏沁兰母女俩大致说了?。
张云葶听完之后,顿时怒不可遏:“梁郢那个混账王八蛋, 都已经把明娇姐姐逼的死了?一回,他们为什么还是不能和离?”
张云葶觉得,这简直是没天理了!
苏沁兰虽然也心疼祁明娇的遭遇, 但却能理?解几分,她轻叹了?一口气:“女方要和离, 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寻常百姓家,女方想和离的,几乎是不可能,更?别说权贵大族了?。
权贵大族结亲, 先是门当户对, 其次是利益名声, 所以女子主动提和离,能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若女方家世高,或是家中人强势愿意为女方出头撑腰,女方想和离倒有?几分希望。
可祁老夫人看重脸面,而祁二老爷又?是个只会写酸腐文章的,从祁明乐的话中不难听出,此?番若不是祁明娇央求,张元修提前去见了?祁二老爷一面, 只怕祁二老爷也想不到?,让梁郢写份切结书这个主意。更?别说, 他会为祁明娇撑腰, 让她和梁郢和离了?。
“不过虽然此?次明娇没能和离,但有?梁郢亲手写的切结书在, 梁家日?后应当也不敢轻怠她了?。”这对祁明娇来说,应当算是最好的结果。
但张云葶却不认同苏沁兰说的,她气愤道:“不轻怠有?什么用?明娇姐姐不还得待在梁家那个魔窟里,日?日?看梁郢那副丑陋的嘴脸!”
苏沁兰:“……”
见张云葶有?越骂越起劲儿的架势,祁明乐忙拉住她:“好了?,眼下这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咱们不说了?。你?今日?是不是没锻炼?走走走,陪我?练刀去。”
说完,祁明乐同苏沁兰说了?一声,便将张云葶拉走了?。
经过祁明娇这件事之后,张云葶对习武这件事愈发上心?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梁郢那个乌龟王八蛋,之前她也见过,表面上看着还是斯文有?礼的人,可谁曾想,私下竟然是个打媳妇儿的混账王八犊子!
所以张云葶决定了?,她要跟祁明乐好好习武。
日?后若她识人不清,遇见了?像梁郢那样的混账东西,那他打她一次,她便要加倍奉还,然后再将和离书甩到?他脸上。
一念至此?,张云葶转头问祁明乐:“大嫂,日?后若我?遇人不淑想和离,你?和大哥会反对吗?”
“不会。”祁明乐答的很快。张云葶正要说话时,就听祁明乐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不会有?遇人不淑的机会。”
“这世上多的是知?面不知?心?的人,大嫂,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张云葶不理?解。
“娘就你?一个女儿,你?大哥和你?二哥只有?你?一个妹妹,而我?也就你?一个小姑子。对我?们而言,门第利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的品行是否端正,是否值得托付众生?。你?想想,娘,你?大哥,我?,还有?元昱,若我?们四个人都觉得这人合适做夫君,那他不淑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好像也是。张云葶颇为认同点点头,他们四个人心?性各异,若他们都觉得那人好,那想来对方应当确实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除非出现特殊情况。”祁明乐靠过来,将胳膊架在张云葶的肩膀上,眨着眼睛揶揄,“你?对一个人一见钟情,执意要嫁给对方。”
虽然有?这种可能,但祁明乐觉得,这种可能发生?在张云葶身上的可能性很低。
毕竟张云葶是在一个和睦有?爱的环境下长大的,虽然她被保护得很好,可能不知?道人心?险恶这四个字。但也正因为她是被宠爱着长大的,所以真心?和装出来的深情,她应当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就算日?后我?真的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但在嫁给他之前,我?也会认真听你?们意见的。”张云葶抱住祁明乐的胳膊,亲昵的蹭了?蹭,“若你?们都竭力反对,那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
在男人和至亲里二选一的话,张云葶选至亲。她是在家人的庇佑下长大的,所以她更?相信他们。
祁明乐听到?张云葶这么说,欣慰的拍了?拍张云葶的胳膊,不过旋即,祁明乐的眼底又?滑过一抹复杂。
若祁家上下也能像张家对张云葶这般对祁明娇,只怕祁明娇早就从梁家那个魔窟里出来了?。
祁明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张云葶欣喜道:“娘,您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祁明乐回过神来,就见苏沁兰站在练武场旁的亭子里,云佩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望着她们这边:“少夫人,小姐,过来歇一歇吧。”
祁明乐与张云葶过去时,云佩已将食盒里的两碗汤饼端了?出来。
一闻到?那汤饼的香气,张云葶立刻便惊喜道:“娘,您今日?怎么突然亲自下厨了??”
“你?大哥说,你?大嫂想吃我?做的汤饼,刚好我?这会儿无事,就给你?们做了?一些。”苏沁兰也在一旁落座,目光温婉含笑望着她们。
祁明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当时从祁家出来的时候,外面寒风刺骨,那一瞬间,她确实很想吃苏沁兰做的汤饼。可回府之后,她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但她却没想到?,张元修不但记着这话,竟然还同苏沁兰说了?。而且苏沁兰也不嫌麻烦,当即便亲自下厨做好给她送过来了?。
苏沁兰看出了?祁明乐的不好意思,便柔声解释:“左右娘平日?在府里也无聊,你?们若想吃什么,尽管跟娘说便是,也让娘找个事情打发打发时间。”
听到?这话,祁明乐只觉汤碗上的暖意,从她指尖上,一直蔓延至她心?上:“好,谢谢娘。”
“一家人不要说这么客气的话,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祁明乐尝了?一口,立刻点头:“跟从前一样的好吃。”
而此?时张云葶已经吃了?两勺了?,这会儿终于?有?时间插嘴了?,张云葶立刻顺杆爬:“娘,那我?明日?想吃你?做的油酥茶。”
“好,娘明日?给你?做。”苏沁兰满是宠溺的应了?。
祁明乐和张云葶吃完汤饼,三?人又?在亭中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各自散去。
回春禾院之后,祁明乐沐浴完出来时,就见张元修已经坐在榻上看书了?。祁明乐一面擦着湿发,一面随口问:“你?的公务处理?完了??”
其实并没有?,但今日?从祁家出来时,祁明乐的神色明显不对,张元修有?些不放心?。但祁明乐既问了?,张元修便轻轻颔首:“嗯,处理?完了?。”
话落,张元修放下书,走到?祁明乐身侧,熟练的替祁明乐擦头发。祁明乐乐得悠闲,便随张元修去了?。
待头发擦的差不多干了?,祁明乐便打着哈欠往床边的方向走了?。
自昨日?祁明娇来了?张家之后,祁明乐就一直在忙祁明娇的事,昨晚也因为担心?祁明娇,一直没睡好。见她犯困了?,张元修也没多说什么,只默然将房中的灯笼熄的只留了?一盏之后,便拿着衣物去净室了?。
祁明乐向来是沾枕即睡,今夜也不例外,但不知?道是因为今日?回了?祁家的缘故,还是她今天帮了?祁明娇的缘故,今夜她却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两盏白烛高燃。白烛后jsg面,是一排排黑底白字的牌位,正森寒的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外面雷声轰鸣暴雨如?注,狂风扯的牌位前的蜡烛疯狂摇晃着,似是死不瞑目的冤魂,在这个逼仄阴暗的屋子里到?处乱窜。摇晃的灯火后,那一排排黑底白字的牌位,更?为房中添了?几分阴森。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稚嫩的哭腔里带着明晃晃的惊恐,夹杂着砰砰的拍门声。但那拍门声在轰鸣的雷鸣声中,却显得格外的渺小,转瞬就被雨声遮住了?。
但声音的主人却毫不气馁,只蜷缩着瘦弱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的拍着门板,哭着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一道冷漠,且毫无起伏的声音:“老夫人说了?,二小姐今日?言行无状,该好生?反省。什么时候二小姐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放二小姐出来。”
外面风雨交加,屋内烛火乱晃,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认错:“我?反省好了?,嬷嬷,你?快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呀。”她害怕。
但屋外却再无人回应。雷雨交加的夜里,拍门声中夹杂着孱弱的哭声,在祠堂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但却无人来救她。
“明乐,醒醒,醒醒。”
祁明乐陷在那场梦魇里,怎么都醒不来,她什么都听不见,只会不住的央求:“我?知?道错了?,嬷嬷,你?快放我?出去吧,嬷嬷。”
“明乐,醒醒,明乐,醒醒!!!”
在那昏暗阴森的祠堂里,祁明乐骤然嗅到?了?熟悉的清竹香。那香气裹着她,一瞬将她从那个噩梦中带出来。
祁明乐猛地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一双焦急的眼睛。
但祁明乐第一反应不是倚靠,而是条件反射性推开对方,然后迅速瑟缩着退到?墙角,紧紧抱着自己。平日?里爱说爱笑的姑娘,此?刻却像只刚从陷阱里出来的惊惶幼兽,眼里全是惊惧不安。
张元修的心?似是猛地被针扎了?一下,旋即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但他看见了?祁明乐眼里的戒备,所以忍着心?疼,并未立刻上前去抱祁明乐,而是将身子低了?几分,目光与祁明乐平视,声音里带着抚慰:“明乐,是我?。”
乍然从那张噩梦里抽离出来,祁明乐整个人还是惊魂未定的状态。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抬手捂住眼睛,沙哑道:“你?把房中的灯都点起来,然后再把我?的刀给我?拿过来。”
“好。”张元修立刻照做。
很快,张元修便将房中的灯全点亮了?,整个房中顿时亮如?白昼。采荷见状,甚至还隔着门询问了?一番。张元修只道:“没事,我?与夫人睡不着,打算一同看书,你?们不必管。”
采荷虽然觉得有?些反常,但听张元修这般说,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好自去歇息了?。
张元修取了?祁明乐的双刃刀,又?给祁明乐倒了?盏温水。但祁明乐率先接过的,却是她的双刃刀。
有?了?这把双刃刀,祁明乐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脸上的惊惶这才慢慢褪了?下去。
张元修将祁明乐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将手中的温水往前递了?递:“喝点水吧。”
有?了?双刃刀在手,祁明乐顿觉安心?了?不少,她这才接过茶盅喝了?。
待张元修将茶盏放下再回来时,就见祁明乐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只是她仍抱着她的那把双刃刀,张元修试探着去碰祁明乐,这一次祁明乐没拒绝。
明明已是入冬的季节了?,但祁明乐现在脸上却全是汗。
张元修拿着帕子,细细替她擦着,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祁明乐有?些受不了?,便直接从张元修手中抽走帕子,自己胡乱擦了?擦:“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张元修听出了?祁明乐并不想说,他便也没追问她梦见了?什么,只抬手将祁明乐鬓边的碎发拂至耳后,轻声问:“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能为她做些什么,让她能安心?一点。
祁明乐本想说,一个噩梦而已,不至于?,从前她也是抱着她的双刃刀,在满室亮堂里独坐一会儿便没事了?。但见张元修望认真着她,祁明乐想了?想,改口道:“那你?再给我?倒盏温水吧。”
“好。”张元修又?给祁明乐倒了?盏温水,祁明乐喝过之后,便抱着她的双刃刀重新又?躺下了?。
每次做这个噩梦之后,只有?煌煌灯火才能让祁明乐觉得安心?。但今夜他们有?两个人,所以祁明乐躺了?片刻,便同张元修道:“只留一盏灯就行了?,你?把其他的都熄了?吧。”
“不熄,就这样亮着吧。”张元修躺在祁明乐身边答。
“可是这样太亮了?,你?会睡不着。”
“无碍。”
祁明乐:“……”
他们两人并排躺了?一会儿,最后祁明乐率先受不了?,她抱着双刃刀坐起来,张元修立刻跟着起来:“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熄灯。”不然张元修今晚别想睡了?。
祁明乐正要跃过张元修时,却被张元修抬手拦住。张元修知?道,她是在为他考虑,但他更?知?道,只有?明亮的灯火,才能让祁明乐安心?。所以张元修道:“不用熄,我?把眼睛蒙上便是。”
祁明乐转头,就见张元修拿了?她的发带,将其覆在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