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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 第3节

    “你人傻了吧! ”
    “我说认真的。”
    钱同元轻呵一声:“不是吧,我们两刚脱了开裆裤就认识的人,要是因为我谈了个恋爱就影响我们的关系,那也太荒谬了。”
    安平不想做他的思想工作:“你的界限是你的界限,我也有我的规矩,”她要规避可能给她招来的麻烦,这事她有前车之鉴,“钱串子,我是一定要考出去的。”
    钱同元看她坚定地好像要皈依的眼神,瞬间站直:“服了你,我才不会当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第二天,安平早早到校。昨天还空着的前座,这会有人。王培清确实感冒了,在家里捂了两天,还没彻底好就被心焦的爸妈赶来学校了,现在还有点病怏怏的。
    安平食指戳了戳他背,第一下前面的人没有感觉到,她加重了点力道,前排的人侧转身体看她,安平忙解释:“我......那个,昨天你没有来,我看了下你桌上的卷子,看完我就给你还回去了,给你说一声。还有,谢谢。”
    话说完,安平的意识才开始运转,看清男生的长相。他脸色带点病态的白,眸子里面闪着两点星光,眼皮内双因为生病不太明显,山根鼻梁高挺,下颌线明显又带了点肉感,眉尾上扬,嘴唇很好看,唇珠饱满,喉结下方有一颗很小的痣,少年气中平添了一点性感,就是表情很不耐烦。
    安平忽觉自己的身体有了一种很羞耻的反应,胸腔憋了一口气,小腹不自觉吸了吸。
    王培清只看了她两眼,没有说话,回头问他同桌:“后面的怎么回事,新转来的?”
    右侧的男生声音不大不小,没有避人的意思:“隔壁学校的,寒假来补课。”
    王培清用左手撑着脸颊,无奈摇摇头。安平注意到了他那个动作,瞬间下头。心想原来也不过是个会随意给人贴标签,自恃清高、目中无人的庸人。
    事实上是,她自己很害怕职中这个标签。
    甩掉杂念,安平掏出语文书,背文言文。
    早读快开始前,邹喻过来给她桌上放了两样东西,一份早餐,还有一份数学的高考复习资料。
    “你爸让我带给你的。”
    安平收下:“谢谢。”
    邹喻转身到王培清跟前,顺手在他背上拍了下:“你好了没?就来上课。”
    在安平看来那是个很私密的动作,王培清脑袋转向邹喻,慢吞吞道:“没好彻底,也不碍事了。”
    邹喻扬眉:“加油,中午还有小灶要开。”
    早上第一节 课英语老师拖堂无缝衔接到了第二节数学课,安平有点尿急,但也不好打断,她翘着二郎腿减轻尿意。
    外面是个阴天,窗门紧闭,教室里有暖气,加上人多,有几个同学开始打盹。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了四种关于圆锥曲线的常考问题,又一一解答了每一种问题的应对方案,安平手忙脚乱的记笔记,有点忘我。
    知识点串完,开始做练习题。台上的数学老师一手执着资料,眼睛扫了一圈,点名:“王培清,你说一下三角形 apq 面积的最大值。”
    安平刚把第一问椭圆的方程求出来没几秒,她赶忙去算最大值,脑子仿佛高速运转的马达,越烧越烫,她怀疑过一会头发上都能闻见烧猪毛的味道。
    王培清第一节 课还是清醒的,这节直接闷得不行,刚才他抵着脑袋在偷懒,肯定被看见了。站起来坦言:“我没算出来。”
    原本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都收了起来,数学老师眸子里盛着火:“没算出来还是懒得算?”
    “没算出来。”
    “看你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讲台上的老师话音刚落,安平的余光就瞥见一抹白朝着她的方向过来,好在准确无误地落在前面杵着的人身上。
    那截粉笔打在王培清胸口,留下一个白印子,然后掉在摊开的资料夹缝里。他捡起,捏在手里揉了揉。
    数学老师似是被他的动作惹恼了,两三步下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攥了根藤条,安平刚把三角形面积的最大值求出来松快地吐了口气,就看见那藤条在她眼前划过,落在少年的脊背上,砰一声。
    “你很不服气?”
    “没有。”他嗓音还是哑的,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安平原本已经被身体遗忘的尿意瞬间下坠,到了要忍不住的地步。她慌张举手:“老师,我要上洗手间。”
    数学老师余怒中带着诧异。
    安平噔一下站起来,着急道:“老师,我忍不住了。”
    “去。”
    第4章 chapter04 .大人不能接受的滑落
    一招杀鸡儆猴,教室里陷入混沌的同学彻底清醒了。王培清因为感冒穿的挺厚,那一藤条也不至于挨不住,就是鼻子里跟吸了芥末似的总想打喷嚏,眼尾也开始酸涩。
    下课后前后左右的同学围过来,以为他被抽哭了,还出言安慰:“王培清,你别是哭了吧!疼在你身伤在我心啊!”
    语气做作,插科打诨。
    “啧啧,老王真狠,真抽哭了?”
    王培清耳朵捂住也无济于事,咬牙:“滚......滚,都抓紧滚。”
    前面的男生一腿撑着凳子,嗓子破锣似的唱:“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王培清被一群脑浆里兑了水的玩意吵死了,待不住出去到走廊里清静。他看见安平和邹喻站在一起,故意拉开了和她们两之间的距离。
    他对认识安平没有兴趣,只想歇会。
    安平也是出来透气的时候看见邹喻在走廊的窗户边站着发呆,于是过去跟她并肩而立。
    邹喻很不满她这种刻意套近乎的行为,语气里也一点不掩饰的嫌弃:“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安平双手压着暖气片,热烘烘的,比她那出租屋舒服多了,她吐出一口热气感慨:“你对我这么大敌意干嘛?我又不是破坏你家庭的元凶,要说也是你妈破坏了我的家庭。”
    其实对那件事,她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只不过对一个离家出走并且没用多久就跟其他女人生活在一起的男人,她跟母亲一样用男人变心为这事想象出一个逻辑闭环对她们来说要更容易。
    把自己放在被害者位置不仅可以大方地给予自己怜悯,还可以通过对对方的道德谴责来填满对方抽离后的空洞和无所适从。
    邹喻黛眉蹙起,有点无语:“你果然是你爸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
    安平捂嘴笑了下,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开心。她认真问邹喻:“邹喻,你在家里喊他什么,爸爸还是叔叔?”
    她喊邹喻名字的时候依旧是惯用的音调,是一种非常幼稚的报复,就是要让对方心里不舒服。
    邹喻沉默了几秒,开口:“我自己有爸爸,用不着叫别人。”
    走廊里人影来去匆匆,偶尔几个调皮的同学在打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更多是邹喻和王培清。在职中不一样,一下课,过道两边齐刷刷站着两排男生,逗弄路过去洗手间的女生,你推我搡看着羞红脸的女生然后露出冲动又得意的笑容。
    那些举动就像被射在纸巾上多余的荷尔蒙,是带着臭的鲜花,有诱惑,当然闻见后也会令人恶心。
    天是铁青色的,感觉要下雪。
    王培清一个人站窗边,双手插在裤兜里,像古罗马共和国时期的雕塑。
    邹喻看见他,隔空笑了下。安平也转头看了眼,对方在对上她目光前就已经挪开视线了,只留下一个侧脸,她问邹喻:“你喜欢他?”
    邹喻觉得好笑:“你管得有点多。”
    “问问也不行?”
    邹喻乜斜她一眼:“没事还是少跟我说话,我跟你真的没那么熟。我不需要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妹,你要是很想知道我跟你爸处的好不好,他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你可以约他自己去问,我不是给你用来衡量父爱的参照物。”
    安平不找没趣了,说:“复习资料的事情谢谢了,你要不说,他肯定也不知道买什么。”说完这话她从后门进去教室了。
    邹喻走到王培清边上,心情也平复下来了,戳了下他羽绒服:“你实在撑不住跟王叔说一下,回家去吧!”
    王培清摇头,没看她:“就是他今天把我生拉硬拽到学校的,生怕我落下一节课。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邹喻爱莫能助,她嘴里的王叔就是她们班的数学老师,也是王培清的爸爸。王崇礼和邹喻的妈妈邹明华以前当过同事,不过邹明华教美术的,发展空间小,一直留在原来的学校当老师。王崇礼调动到了一中,成了全市的名师,还组建了自己的特级教师工作室。
    她和王培清小学读的不同的学校,后来邹明华拖了王崇礼的关系把她弄到了王培清上的附中,两人又考上了同一所高中。
    邹喻撑着脑袋提醒他:“你别忘了中午吃完饭还要到音乐教室去补课。王叔和简姨都在,昨天我们就去了,他两现在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得很。”
    “知道了。”王培清觉得自己浑身又冷又热的,一阵发虚。
    邹喻说的补课,就是老师们给自己的孩子中午饭后开小灶。高三年级一共有八九个教师子女,都是相熟的同事,几个人一合计,每人负责一门学科,几个孩子在一起,学习氛围也好。
    邹喻感慨:“整的跟他们要高考似的,我看着都嫌累。”邹明华每晚都会陪她写作业,几乎每天都到十二点,超过十二点也是常有的事。
    王培清打了个喷嚏,嗓音钝钝的:“谁说不是。”
    晚上放学,王培清很不情愿地坐上老王的踏板摩托回家。上楼的时候两人也一句话没有。
    进了家门,他换了鞋就去放书包洗手。蒋艳看儿子回来了,赶紧把准备好的夜宵端出来。家里有个高三学生,全家的营养都跟着变好,她自己也胖了几斤。
    有时候不吃不吃,看着儿子吃也会忍不住吃几口。
    王崇礼随手把手提包挂鞋柜边的架子上,开始吐槽王培清:“我今天非要跟你说不可,你儿子现在状态是越来越差了。”
    蒋艳不满噘嘴:“哦,什么叫我儿子,那不也是你儿子。”
    王崇礼摆摆手:“这样下去不行,连全年级前二十名都进不了。上次还滑到了六十,简家的都进前十了,邹喻虽然比不上简家的,但是人家一直保持在三十名左右。努力一把,上个复旦、南大都没问题,你儿子到时候干嘛?在家守着你哭。”
    蒋艳听他这话就来气:“不就是考学嘛,他又不是不用功。我就对他很满意。”她哼一声,又说,“说儿子就说儿子,你提什么简月梅和邹明华,看把你后悔的,早知道你跟她们结去啊,生下的娃肯定智商高。”
    王崇礼叹气:“你就是胡搅蛮缠。”
    蒋艳不输阵:“谁让你一回家就叽叽歪歪,他这不是生病了嘛!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王崇礼认真道:“你要不再雇一个人看店,剩下这几个月你就陪着他,高考就这一次,我们也要为他负责。”
    蒋艳在百盛开了几家店,是个生意人,所以对事情的看法有时候会跟自家老公有出入。但是在王培清的问题上,她很上心,要是儿子有需要她当然要义无反顾。
    王培清从洗手间出来,径直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刚才两人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直接表态:“妈,你忙你生意,我不需要陪。再说,他天天在学校盯着我,上学放学上课都跟着,要不是我心理强大,非被他整出病。”
    王崇礼见自己的付出不被认可,有点恼火:“对,你就在我跟你妈面前这么说话,正好让你妈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王培清也恼火,埋头吃东西的手停下,“难道你需要我每天给你三叩九拜的。”
    王崇礼拍了下桌子:“你现在翅膀硬了。”
    王培清想起今天挨那么一下,愈发愤愤:“你不会在家里还想动手打我吧?在学校你是老师,我有理由挨着,但在家里你别忘了,你是我爹。”
    王崇礼切了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爹,看你刚才说话的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老子。你不让我说你,你自己争口气,你一样比不过别人也行,你是样样不行。人家几个学钢琴的学钢琴,拉小提琴的拉小提琴,让你学一个,你也学不成。”
    蒋艳看这火星子四溅的想回屋睡觉,又怕父子两真打起来。王培清以前还好,自从上了高中后跟王崇礼愈发不对付。而且他现在个头窜高了,比他爸高出半个头,打起来,王崇礼还不一定能打过。
    她十分后悔当时分班的时候让王培清进了王崇礼带的班,当时想的是自己带放心点,也好照应,看现在这个态势,还不如各论各的。
    王培清气定神闲:“我对钢琴和小提琴一点兴趣都没有,我都跟你讲清楚了,我学游泳,篮球。”
    “你感兴趣,你想当美国总统你当的了吗?”
    “我至少比你清楚我自己想要什么,不是一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面子。你和那些在我妈店里花掉自己几个月工资买一个包,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有什么区别。不就是觉得学钢琴就高雅了,彰显你品位不俗,高人一等。”
    王崇礼脸色肉眼可见冷下来了,王培清也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有点偏激,但他一时拉不下脸来认错。
    起身说:“我今天上课有点头晕,没偷懒。学习我也尽力,你别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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