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玉宵等了许久,听了这话,脸色更差,“她人呢?”
是她让他过来,结果现在却这样晾着他?
阿偌咳了声,“秦姑娘说,她不好意思过来。”这谎话编得脸不红气不喘,流畅自如。
付玉宵神色稍缓,依旧冷着脸。
衔青提醒阿偌,“带路啊。”
阿偌赶紧应下。
付玉宵跟着阿偌,穿过一圈圈人群,终于走到正中心那一圈篝火旁。隔着一段距离,他看见了她。她显然打扮过,描了眉,涂了胭脂,美得动人心魄,坐在跳跃的篝火外,眼里像跌了细碎的星子。
她没有注意到他,端着酒盏,一边看远处的士兵,时不时喝一口酒,少量的,像是忍不住想要喝酒,却又觉得酒味辛辣,只能抿一小口,过了很久才喝第二口。
她身边分别是平妲、禾谷和祁王,平妲正在烤肉,但手艺不精,没多久就烤焦了,平妲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挽救,禾谷也吓到了,忙给她帮忙。祁王则在和旁边的将领说话。
在一众热闹喧嚣的动景之中,她安静得格外突出,有一种遗落在人群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但是,她完全没看向他,就好像……不知道他来了。
付玉宵眼眸一眯,阿偌顿时感到压力,磕磕绊绊道:“侯爷,您、您坐这儿。”
衔青也低声道,“侯爷,既然来了,今夜权当放松吃酒,秦姑娘一会儿应当会来找您。”
见男人落座,阿偌大松一口气,立即奔回平妲身边,压低声音,“公主,侯爷来了。”
平妲赶紧扔了烤焦的肉,拍拍手,笑嘻嘻地凑近秦如眉道:“嫂子,付玉宵来了,听说是知道你在,才专门过来的呢。”
秦如眉闻言,握着酒盏的手一僵。
她抬起羽睫看过去,便见那道身影被人领着,走到她对面,就地撩袍坐下。
不知是不是安排位置的人故意的,这个圆圈里,他们相对而坐,刚好抬头就能看见对方。
不过好在他们中间还有一簇篝火,不至于直面相对。
但这样的面对面让她局促起来,放下了酒盏。
他怎么过来了?
秦如眉眉头皱起,心中乱跳,尽是无措。
是因为中午那碗甜羹惹了他生气,他看她不顺眼,为了报复她,所以今晚专门过来来搅局吗?
她越想越害怕,坐不住了,想要离开,“公主,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去了。”
“……哎!”平妲急眼了,立刻拉住她,“嫂子,你不能走!”
平妲急坏了,嫂子要是走了,她不得被付玉宵剥一层皮啊?
“我我……”平妲口不择言,飞速思索着,终于找到理由,“我不会烤肉,嫂子,听说你厨艺好,你留下来吧。”
“好不好?”平妲夸张地挤了一滴眼泪。
秦如眉一怔,“不是有阿偌吗?”
平妲毫不犹豫地撇开阿偌,“他烤的难吃死了,我才不吃。”
阿偌默默憋回一句——在草原上,不知道是谁一直求着他烤羔羊肉吃的。
平妲见她动摇,赶紧加把劲道:“嫂子,你留下来吧,好不容易吃一次呢。”
……平妲好像确实说过她很久没吃炙肉了。
秦如眉终于被说服,坐了回来。
平妲松了口气。
对面,付玉宵脸色寒了。
衔青看了秦如眉一眼,咳了声道:“侯爷,秦姑娘可能只是想回去一趟再回来,女子爱洁净,烤肉时候脏了衣裙也有可能。”
天知道方才他们刚坐下来,对面秦姑娘起身就要走时,侯爷的脸色有多难看。
平妲看了对面一眼,眼珠一转,把串在木枝的兔肉递给秦如眉,道:“嫂子,听说你手艺特别好,我们也想尝尝。”
秦如眉愣了愣,没想太多,接过来,专心烤肉。
只是,低垂的眼睫下,竟还能感觉到对面投来了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无形的,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似乎在看她。
她的手不由有些僵硬,眼看着木枝就要掉进火里,她一惊,忙摒弃杂念,继续烤肉。
秦如眉厨艺确实不错。
她对这些很熟悉,火候、调味掌握得很好。
没多久,她在肉上洒了茴香,见差不多了,交给平妲,“可以吃了。”
“好香!”平妲惊喜地接过,动作一顿,又想到什么,把炙肉递给了正在喝酒的祁王,“祁王爷,先给你吃。”
祁王看着伸到面前香气四溢的炙肉,不明所以地看向平妲,又看了眼秦如眉。
了然过后,祁王无奈摆手,“你自己吃,别拉本王下水。”
平妲这小妮子要把他当盾使。
他若敢接,恐怕他就不需要在这儿待着了。
当他看不见对面有谁吗?
平妲瞪眼,“祁王爷,嫂子烤了这么久,第一串我可让给你了,你怎么这样?”
秦如眉夹在中间,有些尴尬。
……这样拒绝可能确实让人家姑娘心里不舒服。
祁王踯躅片刻,摇头道:“秦姑娘辛苦了,本王怎好意思。”
秦如眉也笑了,“没事,我再烤一些,很简单的。”
平妲的眼睛瞪得更凶了,祁王只好接过,“多谢秦姑娘。”
“火怎么灭了!”不知是哪个小兵惊呼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往火堆看去。
正刚拿回几串肉的秦如眉也愣了愣,抬眼往中间看去。
下一刻,她竟毫无准备地对上了一道目光。
因冲天燃烧的篝火熄灭,此时,他们中间除了残余的柴火,空空荡荡,再无任何遮挡。因此她也清晰地看清了他的模样。
对面,付玉宵盯着她,深邃眼眸中,冷怒几乎灭顶。
她动作僵了僵,不明白他的怒火为何加剧,有些无措地垂眼。
熄灭的火堆很快被人重新点燃,熊熊火光升腾而起,再次遮挡住了视线。
秦如眉也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心中却疑惑,他为何这样生气?是看她不顺眼么?
她抿唇,心不在焉。
因她分神,便也没注意到在场的气氛冷了不少,包括祁王、闻宗和阿偌,就连不少小兵都察觉出了压迫感,纷纷安静了下来。
因着,付玉宵的心情显而易见地很差。
祁王放下吃了一半的炙肉,深吸了口气,“平妲,你可真是给人招仇的好手。”他现在算是完全回过味了。
平妲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老实巴交地接过秦如眉递来的肉串,甜甜地道谢,才看向祁王,“我哪有,嫂子烤的,我也吃啊。”说着咬了一口,“味道真好。”
祁王叹了口气,把手中炙肉递给闻宗,“尝尝?”
“……”
闻宗看了眼烫手山芋,乖觉道:“属下不饿。”
谁吃谁是傻子。
没看见对面侯爷想杀人的眼神吗?他还没活够,不想寻死。
祁王哼一声,抬起酒盏喝了一口。
平妲嘀嘀咕咕,“味道真好呀……”
对面,衔青的神情有些踯躅,“侯爷,喝些酒?这是驿丞大人地窖私藏的,今日特地拿出来。”
付玉宵却仿若未闻,起身大步离开了。
衔青哪料到如此,愣了下,忙搁下酒坛,跟了上去。
阿偌一直关注着对面的情况,见那道身影含怒离开,不由畏惧,低声问平妲,“公主,侯爷好像生气了。”
完了,他们不会要遭殃了吧。
平妲嚼炙肉的速度放慢了,朝那儿看去一眼,笑眯眯道:“这样最好啊。”
阿偌人都傻了,“为什么啊?”
人都气走了,这还叫好?
“你不懂,”平妲压低声音,弯出一双神秘的笑眼,“男人嘛,就是要让他急、让他吃醋,这样才表面对方在意你。”
“……”
阿偌眉头揪得依旧很紧,“可是,侯爷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侯爷作风素来强横,若今日此事非但没有让侯爷和秦姑娘和好,反而激化了他们的矛盾,用劲儿太过了怎么办?
平妲闻言动作一顿,咳了声,有些心虚道:“哈哈,应该不会吧。”
阿偌:“……”
这边,禾谷低声附耳说了什么,秦如眉一怔,抬眼看向篝火的对面。
不知何时,那里已经空了。
原坐在那儿的男人离开,圆圈出现缺口,分外突出。
她心中不由泛起些微忐忑——他走了?
他来这里吃酒,可炙肉一口没吃,酒也一口没喝,却就这样离开了?为什么?
秦如眉蹙着眉眼,想不明白,放下手中木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