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生生死死,因生死而迷惘,
皆是未曾看透。
于他而言,参透情字,
不知花费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才能让她的入梦,
变得不那么痛彻心扉。
——题记
[一]
“阿陌,阿陌……”
谁的呼唤,谁在唤他?
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一点一点的在褪去,可如何撕毁这份记忆,相思入骨,忘川之水,孟婆之汤亦不能斩断这份相思。
“不,不可以,不能让我忘了她!”
他怎么可以忘记,怎么可以忘记!
然而终究是做无用功,记忆逐渐苍白,情意逐渐消散。
忘川之水不能,孟婆之汤不能,那么,掺杂了她执念的断情草可能?
“阿挽,为何要让我忘记你?”哪怕痛彻心扉,也不想让往昔就此远去,让余生空余苍凉。
如何不甘心?
一片黑暗袭来,他宁愿就此沉眠于天地,也不想再面对这个没有她的世界。
风云诡谲如何,天地大变如何,此间,与他,有何干系?
[二]
从深渊之中醒来,他一直觉得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可是纵观世人,却看不到究竟是失去了什么。
那个紫袍的男子,经常来寻他。
这是他的兄长。
“你近些时日可好?”君洛含笑,提着一坛酒示意。
“还好,只是会觉得,失去了什么。”君陌轻笑。
君洛心中略微惊讶,本是绝情弃爱之物的断情草让他服下,都没能完全打消他心中所有关于她的感情吗?
“对了,自我出来后,都未曾见过阿挽。”这个小妹,是他们昔年最宠爱的,可他深渊沉眠百年,苏醒后却从未见过她。
却听君洛叹息一声,“阿挽身体自来不好,已经香消玉殒了。”
什么?他忽然觉得喘不上气,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阿挽,已经没了?”君陌有些迷惘。
君洛不想瞒着他,没有那些记忆与感情的君陌只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听到这个消息即便会伤心,却也不会再如百年前那样疯魔。
“我百年沉睡,竟不知如此消息,恐怕她未曾见到我,怨我。”君陌沉沉叹息,心口却越来越痛。
阿挽的死,难道还有什么让他感到痛心的事?
“她不怨你,只是遗憾未曾最后见你一面。来,今日饮了这坛酒,就当是为阿挽送别。”
“好。”
酒的后劲实在太大,两人都在此醉了。不同的是,君洛还能有夫人接他回去,可是他就只能躺在这天地间。
浊酒一壶,地为铺天为盖,何其善哉?
他就这样沉沉睡去。
[三]
白衣拈起眼前的一枚细箭,轻轻笑着,如风雪一般的人笑起来是极好看的。
“阿陌,这是你送给我的吗?”
“嗯,是我亲手做的。”玄衣伸手,捏起白衣的一缕发丝,笑的温柔。
对于她,他从来不会露出暴戾的一面。唯恐她见了害怕,离他而去。
片刻之后,玄衣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哀怨,“阿挽,我要闭关一段时间了。”
“我会等你出来的。”
“嗯。”
时光飞梭而去,玄衣的闭关的确是花费了很长时间,可是于他而言,这次闭关真的是让他后悔了一生。
破关而出,等待他的不是白衣明媚的笑颜,而是一声又一声虚弱的咳嗽。
“阿挽,阿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能守在你身边……”
玄衣懊悔莫及,他寻来的路上就已经听兄长说了缘由。
她是为了取得万年寒冰,硬生生的废掉了一身修为,还落下了病根。
“我不怪你。”
这个女孩子不再如同往昔的娇俏,她失去了活力与生机,就好像垂暮的老人。
玄衣心中大痛。
再后来,玄衣为了讨白衣欢心,带着她去游览山河暮川,饮四处名酒,品名世好茶,同样搜罗天下宝物,意欲为白衣补回半点修为。
可终是做了无用功。
[四]
桃花簌簌落下,落在君陌的身上,他仿佛找回了半点清醒,坐起身揉着额头,无奈的道:“还真是醉了。”
昨夜似乎做了一个长梦,却在醒来的刹那间尽数忘却,仔细回想,却只是一阵又一阵的头疼。
宿醉的后果真不好受。
只是,他却想如此大梦大醉于世间。
游历山河名川,四处流浪,他全然和百年前不一样了。那不是从面容上的变化,而是眼底。
百年前的君陌,可以是杀神,也可以是谪仙,可以风轻云淡,也可以谈笑间取人头颅。
可如今,他却是四处流浪的浪子。
昨夜他又入梦了。
他看到了那个男子将女子捧在手心,他看到那个女子曾经的肆意张狂,她不是一直那般的清冷,也会化柔情,也会刻骨魅。
白衣飞扬翩跹,她面容冷漠,眼前之人皆是要取她性命,便是再不留情。
双手结印,风雪飘落,一柄利剑毫不留情的直戳敌人心扉。
“我说,眼前之人,必死。”
神令出,天下从。神语出,必成真。
玄衣来的时候已经徒余白骨,而他的心上人,白衣风华,不经意间被溅上了几滴鲜血,红的妖娆。
君陌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的熟悉。
自那日后,频频有梦,他弄不清楚那两个人是谁,他想去问兄长,可是心底有预感,不能告诉兄长。
直到一日,他碰到了一位故人。
“陌殿下,许久不见,怎的不见挽殿下?”眼前的人挑挑眉头,笑的风流。
“你说阿挽?阿洛告诉我,阿挽死了。”
他看到眼前的人脸色巨变。
“她死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眼前之人紧紧的盯着君陌,昔年他可是看到君陌对君挽之情如何刻骨,怎的毫无反应。
“我,应该有什么感觉?”心口又传来一阵剧痛,仿佛君挽之死是什么不可提及。
“且让我替你看看。”
君陌伸出手,那人诊了诊脉,心下诧异:断情草,还是掺了君挽执念的断情草,怪不得君陌会忘,只不过……
“陌殿下,近日你是否有梦到些什么?”
“只是我醒来全然不记得。”
“那你想知道吗?”当年陌殿下救他一命,他也不愿意看到君陌如此生活。
对于君陌,失去了君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连君挽都忘了。
意识倏忽间就沉入了黑暗。
他看到了从前。
喜字成双,红烛高照。
这本该是最美的场景,最欢喜的场景,可是此刻,却充满了清凄。
三拜似乎那么艰难,又似乎那么悲哀。
没有如同传统那样进入洞房,男子带着女子去了一个地方。
南阳峰,有最美的落日。
“阿陌,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没关系,我等你。”
“阿陌,你会怪我吗?”
“怎么会。”
“阿陌,我好累,好想睡一觉。”
“好。”
这一句落下,女子低低笑了,她靠着男子,看着天边的落日,喃喃道:“这一生遇见阿陌,是我最庆幸的事情,不能陪阿陌走到最后,是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阿陌,好想好想继续陪你,可是我不能了。”
“阿挽……”
“阿……”她还想再唤他一声,却做不到了。
“阿挽,我带你回家。”
就在这一刻,君陌终于看清楚了这两个人的脸,赫然便是他和君挽。
[五]
被强行抹除掉的记忆一点一点的苏醒,他看着过往在眼前飞花一般掠过,心里却越来越冷。
为什么要让我忘了你,我宁愿空守你我的记忆飘荡千年,也不愿忘了你安然一世。
君陌睁开眼,向连戚道谢。
“这次还要多谢你,若非遇见你,恐怕我会一辈子想不起来。”
连戚摆手,“即便是没有我,陌殿下也能很快想起来,那日夜不停的梦就是您对挽殿下不肯忘却的执念。殿下对挽殿下的执念太深,即便是断情草也未能完全断绝,恐怕是挽殿下都没有想到的。”
执念太深,执念已经刻骨,纵然记忆缺少,可本能却是骗不了自己的。
彼时君陌听君洛说她已死,纵然只有对妹妹的怜惜之情,可心口的疼痛却是掩盖不了事实。
后来大梦未醒,心中的孤寂无法掩盖。
多少情思,怎会一时化为烟灰?
“连戚告辞。”
那日君洛恰好闲来无事,却见君陌冷清的走了进来,他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了君陌的开口。
“阿挽的墓在哪里?”
“你怎么突然……”话说一半,君洛看到君陌眼神的时候,就心下一惊。
“你记起来了?!”
“是,我记起来了。”
那是他的阿挽,怎能忘却?
“其实她也是想让你忘了她的。忘了她,你或许还会再有一个喜欢的人,不再是她,可是会陪伴你一世。她不能陪你走完这一生,就让另外一个人陪你。”
“我不想忘,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她的墓在哪?”他曾去过自己昔日葬下阿挽的地方可是却发现,墓被移了。
“旭日之方,海棠花下。”
匆匆赶到时,那里已经布满了海棠花。
阿挽,你怎么舍得让我忘了你。
“阿挽,你真自私,你走了还要再让我另爱她人,那让我怎么对得住你,我又怎么可能再爱上其他人。”
阿挽,过往百年是我错过,如今,让我伴你永世可好?
就让我在海棠花下,伴你长眠。
情思缠绵,终是不能遗忘。忘川河水不能,孟婆之汤不能,就连断情草,此时也不能。
情意刻骨,不能思量。
失去所爱,痛彻心扉。或许只有在此地安眠,才能不负时光,不负她。
【作者:苏子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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