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因为一阵害怕,褚峤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母亲满眼欣慰地看着儿子,见褚峤喊自己,母亲赶紧应声。
褚峤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于是,他又憨厚地笑了一声。
“这孩子!”母亲轻轻地在褚峤的背上拍了一巴掌:“是不是有姑娘喜欢你了?”母亲看着褚峤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怜惜地问道。
“妈!人家看不上我的。”褚峤说这话的时候,心底,竟然有了一种酸楚,一种无以言说的痛。
“谁家的姑娘那么没眼光啊?!我家峤儿这么优秀的?”母亲顿时明白了,儿子一定是在暗恋某个女孩。
“哪......啊......我的意思是说,等妹妹明年毕业了,我们把你接到市里去,咱们找一个大房子!再找一个漂亮、孝顺的媳妇孝顺您!”褚峤说完这话,心底竟然升腾出了一种酸楚。
褚峤的那一丝神情变化,逃不出母亲的眼睛。
母亲轻轻抚摸着褚峤的头顶,轻声说道:“妈要你找一个媳妇,不是来孝顺妈、服侍妈的,妈希望有个好姑娘,能好好地对待我家峤儿,让我儿子每天都乐呵呵的,这样啊,妈就知足了!”
“我找的到.......您放心吧妈!”褚峤赶紧保证。他知道,这句话很空洞,他也知道,也许自己一生都将错过那样幸福的时光,但是,因为了那句空洞的保证与希望,褚峤的心底,依然是觉得温暖的。
“快来吃饭了!”褚峤与母亲谈话的时间,三婶已经麻利地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说是好菜,也不过是鱼塘的螺、虾、鱼,还有自己晒制、腌的鱼干、菜干。这对褚峤来说,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味道,这是家的味道!
母亲将虾皮剥的干干净净地,放进褚峤的碗里,一定要看着褚峤吃下去,才会开心地笑。
“妈!您也吃!”褚峤夹菜给母亲,但是,最后,那些菜又都到了自己的碗里。
褚峤唯有大口大口地吃着,以此来换取母亲欣慰的微笑。
三叔喝了几杯酒,脸上泛起了红晕。他接过褚峤递来的酒,又一口气喝干,脸上渐渐浮现出了自褚峤回来以后少有的笑脸:“你这次在家停一段时间吧。”三叔醉眼惺忪地盯着褚峤,语气似乎是命令,也是祈求。
“嗯......”褚峤踌躇着,还没思索该怎么说,电话却不合时宜地便响了起来。
褚峤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话,似乎不想被电话的铃声打扰到自己与长辈的谈话,但是眼神却游离着。
“峤儿,你还不快接电话?”最了解儿子的,便是母亲。母亲看着褚峤为难的脸色,连胜催促。
褚峤这才迫不接待地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简丹打来的。
“三叔,我单位的电话,我听一下。”褚峤先是接通了电话,又低声向三叔道了谦,这才拿着电话,走到院子里。
也许是作为警察养成的职业习惯,在接听电话是,尽量避开第二个人,哪怕是自己至亲的人。
“褚峤!”电话那头,传来了简丹低沉的、急促的声音。
褚峤心里一沉,他知道,通常简丹在称呼自己名字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不是平常的事情。
“你说。”褚峤的声音里,透出了焦虑,那是被简丹感染的。
“伯母身体怎么样?”简丹问道。
即便是简丹将声音显得极尽柔和,褚峤也听的出,简丹来电的原意不在问候。
“有什么事,你快说。”褚峤催促。
“嗯......”简丹吱唔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直爽的性格:“要是没什么事,你能早点回来不,那边等着要我们移交黄依依案件的资料。”
“什么?移交资料?要结案?”褚峤惊呼了一声。
“是的。”简丹的语气里满是失落。
“我马上回来。”褚峤挂断了电话,他站在门前的石坎上,看着远处一片片空空的稻田,心底久久不能平复。
昨天上午,他还与安然一起,调查有关黄依依案件的疑点。他相信安然的判断,也相信,程喜祥的发迹背后,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也许是一个无尽的黑洞。
但是,这么快就要将资料移交终止侦查,褚峤心底真的想不通。就连自己都无法想通,那身为副组长、冒着生命危险侦查的安然更加难以释怀。褚峤隐约觉得,似乎要有一场不同寻常的变故。
收起电话,褚峤心情压抑地回到了屋里,母亲已经从饭桌上离开,正从一个瓷罐子里拿出一些东西来。
三叔站在一边,脸色铁青,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峤儿,公家有事情,你就赶紧回去,可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大事。”母亲终于艰难地从瓷罐子里掏出了一些东西。
褚峤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那是自己最喜欢的吃的芒果干。
褚峤家的院子里,是一棵高大的芒果树,每年芒果成熟后,母亲都舍不吃,便将芒果晒干,制成芒果干。
这些芒果干,陪伴着褚峤与妹妹,从小学到初中,再到警校毕业。如今,自己参加工作了,母亲居然一直留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吗!”褚峤叫了一声,喉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再也没说什么。
“天不早了,你快点赶回去,妈没什么事了。这不还有你三叔跟三婶吗。”母亲将芒果干塞进了褚峤的包里,将褚峤往门口推去。
“妈,单位有一点事,我忙完了,就回来陪您一段时间。”褚峤背起了包,无奈又愧疚地跟母亲道别。
“到外面了,就好好地给公家干,别给老褚家丢脸就行!家里的事,不要多想,有我跟你婶。”三叔的面孔,放的柔和了起来。
这或许是男人的共性,明明心中有了万般思念与不舍,表达出来的,却是另外的样子。
“谢谢您!三叔!”褚峤恭恭敬敬地给三叔鞠了一个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塞给了三叔:“三叔,辛苦您了,我也没时间给您买衣服,您给三婶买件衣服吧。”
“这孩子,我要你的钱干什么。”三叔推辞着,想要把钱还给褚峤。
褚峤却借机夺门而出!
褚峤不敢回头看母亲,他毅然决然地往前走,强烈地恩耐住自己想要回头看一眼的心情。即便不回头,褚峤也知道,此刻的母亲,一定是依偎在院子的门口,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在默默地流泪。
褚峤怕自己这一转身,就再也没有坚持离开的决心与勇气!
在褚峤的印象里,母亲是孤独,也是伟大的。
母亲二十六岁守寡,靠着自己一双手辛勤劳作,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送进高等学府深造。
她没有说过苦,也没有叫过累,她的理想便是,儿女们不能再像上一辈的人一样,过苦日子,他们要活的体面一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如今,当褚峤因为工作不能回到身边尽孝时,母亲的心底是理解的,是自豪的,她觉得,自己含辛茹苦的心思没有白费,单位离不开自己孩子,那就证明自己的孩子对国家是有用的;孩子没有擅自脱离岗位,那就说明孩子是有觉悟的,不枉自己苦心教导。
这就是一位母亲的心声与愿望。
作为儿子,却不能在母亲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留在身边,这确实是最痛苦,也是最纠结的决定。
作为一名为人民服务的警察,褚峤明白,无论是将资料移交或者是继续侦查,他的战场上,依然冒着硝烟。所以,他不能以各种借口远离自己的战友,哪怕是背负着不孝子孙的名声!
他无暇去思考,一个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的警察,算不算一个合格的警察。
褚峤仓皇地逃离,从自己成长的土地上逃离,只剩下一个高大的背影,留给了熟悉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