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绿色草坪向天边延展, 似乎无边无际。唯一能够遮阳的大树下,白色圆桌旁坐着悠闲吃点心喝茶的长发女人, 她对面惠比寿继续忙碌。他没有先代惠比寿的记忆, 但是对这位不是信徒的人类友人仍旧温和宽容。
随便她什么时候想来神社散步都能见到这里的主人,虽然只是一个喝茶小憩另一个低头工作, 气氛莫名变得沉静安详。
因为岩弥始终站在惠比寿背后,阿敦也不敢坐下,小心翼翼守着兰波, 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脸绝望。
这个黑头发绿眼睛的严肃男人,到底是谁啊!
阿德里安盘在她膝头心满意足。给予它形体的神明带来天然亲切感,猫咪一点也不害怕。它伸伸爪扒在桌沿支起耳朵向上看, 对面不断翻动的纸张让猫爪爪痒痒的,特别想走过去挠几下。
黑得吸光的猫咪踮起脚轻巧跳上桌面, 东嗅嗅西嗅嗅, 毛手毛脚将惠比寿手里翻动的报表摁在爪下。
嗯!猫爪必须在上面!
“?”黑发青年抬头茫然盯着眼前捣乱的黑猫:“……”
“喵~”捣乱被发现的阿德里安立刻坐得端庄乖巧, 尾巴圈个圈搭在爪子上,就好像刚才在别人文件上印了个梅花印的猫不是它。
“这只猫……?”
这是只妖怪,并不是猫妖, 但却拥有猫的形态,连举止也深刻猫化。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只妖怪竟然能进入他的神社不被排斥, 维持猫咪表象的力量非常熟悉——根本就是他自己的神力。
兰波不知道猫咪背后的故事, 放下茶杯将猫抓回来重新放在膝头:“阿德里安是我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流浪猫, 不知不觉已经是只大猫猫啦!”她笑着用脸颊蹭蹭猫耳朵, 换来猫咪缠绵娇软的叫声。
惠比寿盯着黑猫看了快一分钟,最终选择放弃:“很可爱。”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只妖怪,被神明束缚的妖怪又无法伤害到她,他不想撕毁眼前美好的一幕。至于先代惠比寿为什么要收取一只妖怪成为神器又偷偷将它送到这个女人面前……直觉告诉他已经没必要再去深究。
希望美好的事情得到美好的终结,是一种卑微的人之常情,神明也如此。微凉海风拂过树梢,带来让人心头酸软莫名其妙的怅然。
于是喝茶吃点心的继续喝茶吃点心,低头看报表的继续低头看报表,在场这么多人只有阿敦一个坐立不安。真的没问题吗?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问题,兰波教授只是探望朋友顺便坐着野餐,她甚至没有和对面的男人多说几句话,为什么自己会有种目睹了什么不得了场面的错觉?
是错觉吧!兰波教授不管和谁坐在一起都显得非常和谐,无论首领办公室还是露天草坪,人家长得好嘛又不是罪过。
吃过茶点她又在树下坐着看了会儿书,大约接近下午三、四点才起身告辞。岩弥领命送他们,站在鸟居下看着客人远去。
“那个……教授?”
少年哼哼唧唧偷偷去看她表情,兰波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看过来:“森先生知道的,那是我的友人。他几年前出了意外,失忆了。从前天天忙着上课没空,现在好不容易休息,我觉得有时间去探望一下朋友也很好。你说呢?”
没毛病。
善良的少年恍然大悟——原来是担心失忆的友人才会用最日常最随意的状态去看望,希望他能想起什么吗?
其实兰波就是懒。懒得换正式衣服也懒得花心思准备礼物,反正小老虎不是拎了野餐篮吗,没有空着手就可以啦!
“您放心!我会替您保密!”阿敦瞬间脑补了六十万字。
他觉得教授一片好心,但是森先生未必能够接受妻子和别人坐在一起仍旧和谐的画面,解释不清的事,只要不被当事人撞上就不用解释了嘛!
兰波:“……”
好吧,你高兴就好。明明就是找个清净舒服的地方发呆,为什么到你小子嘴里就跟老子红杏出墙了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走到半路她忽然有点想吃荞麦面。阿敦家务再万能也没办法做出没有储备材料的食物,但是教授她就是突然想吃,他们只能把阿德里安装在野餐篮子里走出社区去找正宗的荞麦面馆。
这种店铺并不难找,虽然总会出现在老旧街区的巷子里,好味道却能吸引许多顾客。
兰波点了三碗清汤荞麦面,自己吃一碗,阿敦吃两碗。吃完结账走人,顺手打包三份带回去。
走出小店,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形形色色的路人步履匆匆。她抬手压住帽子提过装着猫的野餐篮子,把荞麦面交给阿敦拿在手里。两人一前一后走过街口,兰波正转身要对粘在自己身后的中岛敦说话,突然松开帽子拉着他向另一侧躲避。
几乎看不清是什么的白色东西扎在荞麦面上,连汤带面洒了一地,路人尖叫着纷纷躲避。
中岛敦愣了一下拦在兰波身前,像自己说过的那样努力保护她。被他紧盯的方向,一个瘦肖身影逆着人流走出来:“你认识那个黑衣人,他在哪里?”
来者是个表情凶恶的少年。他穿着浅色风衣,风衣下摆上沾着荞麦面汤——原来刚才看不清楚的白色东西是他的衣摆。少年一脸病容,大概身体实在虚弱,两鬓垂下来的头发由黑变白像兔子耳朵一样。
兰波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她认识的黑衣人有点多,甚至自己的“工作服”也是黑色……所以这家伙说的到底是哪个?
她思索花费的时间有点长,少年失去耐心,风衣下摆化作白色利刃直冲过来。阿敦不躲不闪迎上布刃,眼看两人就要打在一起,淡金色闪过后他们却又各自被关在分割开的亚空间立方体内。
“你说的黑衣人,有没有其他特征?”兰波教授决定先回答疑问再收取代价,也是因为她今天心情很不错,这才没有当街殴打未成年人。
她没有等到回答,更远些的地方熟人织田作之助一边向旁边的人道歉一边跑过来:“教授,您没有受伤吧?”
袭击孕妇这种事,就算被人打死也不能埋怨。他看看被关了小黑屋的两个少年,弯腰鞠躬:“对不起,我没有管好龙之介。”
“嗯……这个等会儿再说。这小子叫什么?”既然有人承担责任,她也就把两个少年都给放了。
“罗生门!”头发像兔子耳朵一样的少年再次使用异能力攻击。这次兰波就没那么好脾气了,闪身徒手抓住白色布刃,拽着直接将它拴在身边路灯柱子上,还顺手打了个蝴蝶结。
同时动作的还有织田作之助,他抬手压在少年头上压得他不得不低头:“这是我前几天刚在鹤见川河边捡到的孩子,名叫芥川龙之介,在找一个带走了他妹妹的人。”
兰波眨眨眼,提取关键词后恍然大悟——看来这又是小儿子留在外面的债务。
芥川龙之介努力在临时饲主掌下挣扎,逃不开不说罗生门还被人拴在路灯上收不回来……
有点忧伤。
她欣赏了会儿混乱,随即发现个很严重的问题——当初太宰问过她是养猫还是养狗,猫可以确定就是会变成大猫咪的中岛敦。狗的话……指的不会就是这只吧?怪不得,确实不是容易豢养的品种。
“作之助,你最近见过太宰吗?”她不经意问了一句,红发青年没想那么多:“嗯,见过,就在捡到龙之介那天。”
好的,破案了,果然是儿子留在外面的风流债。
她将目光重新挪到芥川少年身上:“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但是,你现在这个状态,能照顾好妹妹?”
龙之介卡住,进而挣扎的更加激烈:“把妹妹还给我!”
“可是……你只能带着她生活在下水道,三餐不继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兰波一点也不在意扎别人的心。
她的态度说明很多问题,织田作之助明白了些什么:“是他吗?”
教授点头,没错,是他是他就是他。
“这小子还打烂了我的荞麦面,三份,带给家人的晚餐。”她面无表情指控凶手,织田作之助同情的看着手掌下突然变得蔫耷耷的少年。
兰波又加了一句:“赔偿!你有钱吗?”
芥川龙之介当然没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别人一件一件凑出来赞助的。
“身无分文……哦~?”法国人几乎是全欧洲最会嘲讽别人的种类,大战前国际会议中最流行的讽刺行话就是巴黎话,能用每一个形容词每一个语调变化竭尽全力将对手气得暴跳如雷。
作为语言学教授兰波当然也能把词汇说得千回百转,明明只是正常描述偏能让人听出“你丫穷成这样还想什么屁呢”的含义。
不等织田作之助求情,兰波从野餐篮子里抱出阿德里安一下一下顺着它油亮油亮的皮毛:“你连三碗荞麦面的钱都没有,有脸让你妹妹跟着你居无定所餐风露宿?”
黑发少年抬头盯着她,露出嗜血猛兽的眼神。
呦,还是条牙齿尖利的小狗崽。
“如果能让我承认,我就勒令那个人将妹妹还给你。”
兰波不知道这句话给自己惹来了多□□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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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教授
每天都要
替儿子
处理风流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