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奔马都不屑地打了一个响鼻。
“皇兄!”显荣长公主很给面子地跳下马,给皇帝拱了拱手。
她看起来格外年轻,瞧着并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变得苍老疲倦,而是神采奕奕。
“这丫头。”昭容长公主就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不再水灵的脸,眼角却流出了淡淡的笑意。
阿妧却已经开始探头探脑,却见远处众多的奔马而来,整齐地停在了显荣长公主的身后,众人皆下马给皇帝请安。
当皇帝叫他们起身,众人抬起了头来那一瞬间。仿佛是一道天光破云而出,一张绝丽得将一切光辉都压过的容貌在众人之后脱颖而出。
一切都黯淡,却只有她的脸,清晰明艳,令人一世不忘。
“我姐姐呀。”阿妧就看着那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对自己微微一笑的女子,双手捧在自己的心口,小小声儿地说道。
她巴巴儿地往前走了两步,若不是叫昭容长公主摁住了,差点儿滚到人家的阵容里去。
“啊,那不是阿萝么。”皇帝也看见了,目光落在阿萝那张绝色的脸上,突然奇怪地挠了挠自己的大脑袋。
奇怪。
还是那个美人儿。
不过皇帝陛下咋不觉得心动了呢?
他都很多年没想起这姑娘了。
第237章
虽然阿萝年纪越长,越发美貌,然而皇帝就哈哈的笑了一声。
他用一种很坦然夸赞的语气对阿萝说道,“这不是阿萝么?你越发好看了。你可不知道,阿妧天天念叨你,朕听得耳朵都长茧子啦。阿妧呢?还不快过来?”
他就很自然地回头去叫阿妧,在一干勋贵嫉妒的目光里将目光呆呆的小姑娘给叫到了面前,笑呵呵地说道,“如今你们姐妹团聚,朕把你姐姐还给了你,往后可不许再在朕的面前哭鼻子了。”他对阿妧依旧宠爱,可是对阿萝,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一点点小恋恋不舍。
哪怕是赞美美人,也纯粹得厉害。
阿萝一双流转的眼扫过皇后,微微一笑,之后看着阿妧露出了一个十分美丽的笑容。
阿妧急忙往阿萝的面前去,小心翼翼地揪住了姐姐的衣角。
“姐姐?”
“嗯。”阿萝顿了顿,俯身将阿妧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感受着这想念了很多年,每每自己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然而只要想到自己还有个妹妹时的那种期望与幸福,她如今抱着阿妧,实实在在地抱着她,方才能感受到真正的踏实与安稳,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感到阿妧怯生生却坚定地伸出小胳膊来抱住了自己的腰,阿萝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柔声说道,“我回来了。”她活着回来,能给她做靠山,再也不离开她。
她听到阿妧小小地在怀里哽咽了一声,眼眶也微微发红。
含着点点泪光的绝美少女,映照在阳光之下,哪怕尘土满身,却依旧美丽得不可思议。
一旁的几家勋贵对阿萝就多了几分侧目。
“行了,不过是回个家,何必大张旗鼓呢?”显荣长公主一双眼扫过皇帝的身边,见赵妃竟然没有出现,可见赵妃前几年失宠并不是骗人,这才满意地对皇帝说道,“谁家的孩子带回去,我也该与皇嫂回宫了。皇兄……”
她清秀的脸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挑眉问道,“我在京中的这些日子,就和皇嫂同住,你没有意见吧?”她一副和皇帝商量商量的样子,皇帝就有些不愿意地说道,“朕也想跟皇后睡。”
“嗯?!”
“知道了,你们睡,你们一块儿睡。”皇帝觉得这妹妹大概是来讨债的。
有没有想过亲哥那寂寞空虚又很冷的心情哟。
都是祖宗。
“你瞧着虽精神好,只是这身上都是灰尘,这些时候可吃了苦了。”皇后就笑着握住显荣长公主的手爱惜地说道,“就住在我那儿。我好好儿给你补补。”
她们姑嫂之间感情这样好,皇帝嫉妒死了,特别是显荣长公主压根儿就不理睬自己,因此就散尽了身边的勋贵,看着显荣长公主又叫上了昭容长公主,三个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在前头和乐地说话,自己苦哈哈地跟着亦步亦趋。
显荣长公主一边与皇后和姐姐说话,一边漫不经心般扫过皇帝身侧,俊美无双,风姿翩翩的霍宁香。
霍宁香垂目,嘴角带着笑意,却并没有看向显荣长公主,而是仿佛在听着身后阿妧与阿萝在叽叽呱呱地说话。
他下一刻,就感到自己修长的手,叫一只小爪子给抓住了。
“伯伯,姐姐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在一块儿。”阿妧认真地对霍宁香说着自己的傻话,却见阿萝抬头和霍宁香对视了一眼,阿萝的脸上露出几分恭敬来,俯身给霍宁香施礼,认真地说道,“伯伯。”她抬头一笑,和声说道,“多年未见,伯伯的风采依旧绝伦。婠婠说得对。”她很爱惜地摸了摸阿妧的头发,对霍宁香说道,“咱们一家人往后都在一块儿。”
霍宁香的眼眶微微发红,微微颔首道,“好。”
“这些年伯伯与我传书,教导我如何行军布阵,真是多谢了。”阿萝本该对霍宁香有一种警惕,盖因这便宜伯伯来得太凑巧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却天然信任亲昵着霍宁香,无论霍宁香曾经给自己做出过什么样的建议,自己都愿意去相信并且试着去施行。
想到霍宁香对自己这些年的用心与关爱,阿萝并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妩媚的眼一转,就对霍宁香笑着说道,“一家人就不必言谢。日后我还有许多要请教伯伯的地方。”
“你要学什么,只来问我。”霍宁香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专注地落在阿萝的身上不够看。
“我姐姐会的可多了,不仅会行军布阵,还琴棋书画什么都会,伯伯,你也精通这些,往后可以切磋啊。”阿妧就急忙对阿萝说道,“我如今的棋艺越发精湛了。姐姐,等你什么时候闲了,咱们一块儿下棋,我一定叫姐姐刮目相看。”
她美滋滋地炫耀自己,阿萝就眼底含着笑意垂头揽着妹妹的肩膀走路,笑吟吟地听着,时不时还附和一些,待给长辈们都请安之后,方才回了宁国公府。
到了宁国公府门前的时候,阿萝抿嘴,抬头看了看宁国公府的匾额。
“你才回来,是该跟老太太请安。”林唐也不知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多久,此刻方才轻声提点。
他就站在阿萝身后的影子里,仿佛是最静默的影子,如影随形。
阿萝沉默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林唐一眼,就含笑说道,“三哥哥也一同去给老太太请安?大伯娘,我想和阿妧多住几日。”她对宁国公夫人带着几分央求地请求,宁国公夫人就笑着应道,“这是自然。阿妧早就把你的屋子给收拾好了。说要一间最大的,你和阿妧姐妹俩晚上一块儿睡,也能说说知心话儿。”她温柔慈爱,温煦又和气,阿萝只感念宁国公夫人这些年将阿妧当亲闺女疼,急忙点头说道,“多谢伯娘。”
“阿唐你呢?”宁国公夫人就笑着问道。
曾经神采飞扬,爱说爱笑的青年垂了垂眼睛,方才抬眼笑着说道,“我回南阳侯府。”
他绷紧了脸,英俊磊落,面容与南阳侯有几分肖似,却又不完全相同。
“自该如此。你母亲想念你多年,你也该多陪陪你母亲。”宁国公夫人就满意地说道。
“伯娘说的是。”林唐就缓和了眉眼,笑嘻嘻地说道。
迎出来的他四弟林羽都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位三哥了。
说好的阴郁冷峻怀揣心事帅将军呢?
“三哥要不你跟我住几日?”见林唐目光之中仿佛消失了什么,林羽就下意识地看了阿萝一眼,却见这绝色的美人笑了一笑,抬眼看来,一双眼波光流转美不胜收,却陡然生出了一份令人心悸的了然与冷淡。
大理寺官二代心里咯噔一下,再看林唐,就见他对自己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来摇头说道,“你都已经成亲,我再跟你住不像话。南阳侯府本就是我的家,我回南阳侯府就是。”
“你怎么变了主意?”林羽这心黑货就眯着眼睛说道,“既然是你心爱的人,你竟然没有赶在回来之前将她给……”
“说什么呢!我是那样无耻的人不是?”林唐就谴责堂弟这种特别鬼畜的行为。
“呵……”
“我花了这么多年,她半点儿不动心,血也流了刀也挨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林唐的脸色十分平静。
然而林羽是谁,明察秋毫大理寺官二代来的,就敏锐地察觉了林唐脸上那一瞬间泄露的痛苦,不由皱眉说道,“这丫头铁石心肠,且一向心机深沉,你那点道行只怕不行。”他也看出来了,阿萝虽然美貌依旧,然而比起当年的稚嫩尚存一点天真,如今眼底仿佛隔着一层薄冰。
只有看见阿妧的时候才会化开。
旁人都不在她的眼里了。
只是这女人十分会伪装,瞧瞧现在,多礼柔和,把宁国公夫妻哄得团团转。
“那三哥决定这么办?”他就问道。
林唐就沉默了。
“都算了。”他垂目淡淡地说道,“起码如今,我尚且能以兄长的名义留在她的身边。”只是他只怕也不能如愿了。
阿萝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他压抑的感情?当年忍着不说,也不排斥他留在自己身边……林唐想到了这里,不由苦笑了一声喃喃地说道,“她到底是有些良心。”可是就是因她对自己尚且有良心,因此他才无法撒手。
都说阿萝心狠,阿萝怕死,是拿林唐这个嫡兄做背后的挡箭牌。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阿萝的心其实十分柔软。
柔软到叫他不能再继续自己的感情。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他不怕身背骂名,却不忍心叫她也陪着自己沦落。
只是如今回京,他最后能跟在她身边的理由,也彻底不见。
林唐只觉得嘴里发苦。
“三哥哥一直都在姐姐身边么?”阿妧回头见林唐目光浅浅,就回头好奇地问道。
阿萝就微微颔首道,“对。”
“我听说三哥哥都能外放了,却不愿离开,说要保护你和三姐姐呢。”
“这就是个傻蛋。”见离得远林唐必然听不见,阿萝就压低了声音在妹妹的耳边不耐地说道,“这家伙骑射虽好,在沙场上却是个傻白甜。”
口中啧了一声,见宁国公夫人含笑看来,她微微红了脸颊,越发露出几分绝美的风姿,还伪装羞涩地在宁国公夫人面前羞红了脸假装是个很害臊的姑娘,继续说道,“横冲直撞的,哪儿有刀枪剑雨就往哪儿去,还不知道保护自己。我都操碎了心。”
还十分热衷给自己当挡箭牌……
阿萝也是服了这擅长脑补的她三哥了,
谁用他给当挡箭牌了?
若不是为了年幼时林唐对自己的那点儿恩情,阿萝早就随这王八蛋去死了。
不过如今回京,不再需要将林唐给看牢在身边免得叫南阳侯府绝了后,阿萝就松了一口气去。
“你是个好孩子,我都明白。”宁国公夫人见阿萝比之前伪装的矫揉造作多了几分坦诚,就笑着和声说道,“阿唐虽是兄长,却不知是谁照顾谁。”
林唐虽然也很狡猾,可是却天然带了直爽直接,能稳稳地在军中走到现在,没有阿萝的扶持是做不到的。见阿萝的目光有一瞬间十分复杂,她就握住了阿萝的手和声说道,“不论从前有什么,如今回京,南边儿的事儿,都忘记吧。咱们往后在京里过好日子。”
阿萝抬眼,诧异地看了宁国公夫人,对上了她一双了然的眼睛。
她的目光温柔了几分。
“听您的。”她回头看了林唐一眼。
她从未揭破,从未回应,如今……他也都忘了吧。
日后依旧是兄妹,没有被揭破的尴尬,也没有拒绝的尴尬,叫一切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儿,就当他的那份感情,从未发生过。
这是阿萝唯一能为林唐做的事。
她垂了垂眼睛,心里叹了一声,突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一脸无奈满脸腹诽地走在自己身边做牛做马的少年。
她笑了笑,将心底一点怅然都散去,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
她是一个很胆小又自私的女人,小小的世界里,只能容纳自己和自己的妹妹,至多也不过是莫名有霍宁香的一点点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