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岂会不想九华呢?
他连议事的时候都会想那个唯独对着他能言笑晏晏的姑娘。
他太想她了。
“张兄,又在出神?”刘邦将赤霄剑往桌边一放,岔着腿就坐在张良身边。
张良微微一笑,应了一声,态度挑不出分毫错处,说:“是。”
“兄弟又想赵姑娘?”刘邦新纳的美人儿如花似玉柔情似水,名为戚夫人,晚上喊人都娇滴滴地,声音里似能掐出蜜水来,都是男人,他自觉是懂张良的想法的。
张良眼神一暗,垂下眸子去看桌上的茶碗,没应,刘邦只当他读书人腼腆,不好意思了,便说:“不若我送先生位美人儿解闷。”
张良握杯的手紧了紧,冲刘邦行了一礼:“主公说笑了,良此生,只要九华一人便好,多谢主公。”
虽是被拒绝,可张良的礼数做的周全,他出生高贵得很,无论刘邦如何尊敬他,张良也尊陈他一声主公,着实是叫人舒畅。
于是刘邦并未将张良的拒绝放在心上,只摆了摆手,心里略略觉得读书人过于恪守礼仪了些,嘴上仍称赞:“先生果真心悦赵先生极了。”
那等容貌,确实是值当人一心一意心悦的。
刘邦砸了咂嘴,又听张良说:“当不起主公先生二字。”
“行了。”刘邦拍了拍张良的肩膀,“你们就是计较这些小事,我等不过游侠,佩服先生的很,辎重已经备好,按方才商议的,明日便往咸阳去,不日先生便能见到赵……姑娘了。”
听了这话,张良脸上才带了些笑容,刘邦见了,又道:“待我们拿下这江山,便叫先生与九华完婚……只是……此次李先生也与我们同去咸阳。”
张良刚挂起来的笑敛了敛,“无事,多个能出主意的也好。”
刘邦叹了口气,拿起赤霄剑扛上,觉得有时候女人长得太美也不是好事,叫人惦记,戚夫人就很好,属于他一个人,虽美,但无人惦记。
无人敢惦记。
李左车虽是个病秧子,可出谋划策亦是一把好手,丝毫不逊于张良,两人同心想早日去往咸阳的时候,任凭楚军如何阻拦,咸阳的城门还是破了。
刘邦虽勉强算是个君主了,可仍提着赤霄剑站在战场上,他能冲进咸阳,借的就是这一身狠戾。
赤霄剑染了血,火似的在烧,这柄剑染了秦人的血,又接着染了楚人的血。
越接近咸阳,赤霄便愈发红的妖异起来,刘邦也愈发忘记初衷。
他有时候总觉得眼前似有幻影,就在咫尺之遥,有一把宽阔的椅子,跨一步,转个身,弯下腰便能坐上去了。
他是人上人,是人上人!
什么秦人?什么楚人?
此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文武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
杀杀杀杀杀杀杀!
张良与李左车皆未冲锋陷阵,那是将士们干的事,张良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谋圣的美名,他自己不觉得,可将士们都佩服他,也能听进他的话。
这其实不是好事。
在别人手底下做事,最忌讳的就是声望太高。
李左车也同张良一样,人人见了都称一声先生了,虽然操心的事儿多,身体却渐渐好了起来,他开始觉得跟在这样一位主君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觉得刘邦是真正能做到礼贤下士的主君。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看见刘邦提剑杀人的样子。
李左车也不是没见过刘邦杀人,一路走来,他们一行人的剑饮血不知其数,可从未有一刻如现在一般令他感到胆寒。
他们一步步杀进了咸阳,又从城东杀到了城西,后来,张良与李坐车已经不提着剑了,他们也冲锋陷阵。
冲在刘邦的前面,不为建功立业,只为了救人。
刘邦杀红了眼,他们不能去拦,只能去救。
被救下的人眼神复杂,几乎是涕泪横流地扒拉住两位先生的衣服,他们都太想活了,尊严之类已经不再重要。
李左车一袭白衣变得灰了吧唧,衣摆上多了好些焦黑的指印,他不在意,这样的衣服他有好多,可人命不像衣服,坏了还能再买,命不过一条罢了。
救得人多了,李左车的身子渐渐支撑不住,他喘了几声,轻轻咳嗽出一串来,张良听见了,动作一顿,身后那群人又烧又抢,咸阳街道上的烟有些呛人了。
他从袖口拿出个布条来,递给李左车,道:“这是九华方位。”他皱着眉,顿了顿,似深吸了口气,“你带着救下的百姓先去寻她,若是路上喘起来,便吃这瓶丹药。”
张良看着李左车在战火纷飞之中依然清亮的眼,想说什么,最终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只是又将那丹药往李左车的方向递了递。
李左车接过了小瓷瓶,冲张良行了一礼,带着那些难民转身便走。
张良瞧着他的背影喃喃,“无需你替我看,我自己会亲眼看她如何。”
他边这样说着,边将手中凌虚一送,挡住一位汉军的矛,他冲着那军人抱歉的笑了笑,那人惊醒一般退了两步,瞧了一眼被张良护住的秦人,犹豫了一瞬,退了两三步,转身跑了。
张良长叹一声,知晓他护住秦人的事儿定然瞒不住刘邦,相处这些时日,张良早就清楚刘邦的为人,他看似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实际不过是个市井又小心眼的游侠罢了。
那些从市井带来的气息,刻在他骨子里。
他此时忽然想到九华之前对他说的话了,她说他会后悔。
张良看着生灵涂炭的咸阳,他问自己,悔不悔?
悔的
他本就不是为了江山,他是为了百姓,可如今,百姓又好到哪里去了?
张良灰头土脸到九华面前的时候,见她歪斜着坐在一颗枯树上,面朝咸阳的方向,他走两步,就来到她面前。
两人对视了一瞬
似乎是一瞬,又似乎有许久,最终是九华先移开视线。
张良心中一紧,上前一步,唤:“九华。”
赵熙凌嗯了一声,又听他轻声道:“我来了。”
“嗯。”九华又应一声,不咸不淡的,听得人心慌。
张良呼吸一滞,飞身上树,九华身上干净的很张良却是因为救了人身上脏兮兮的,他不敢离她太近。
两人沉默半晌,还是张良翻手取出包糖酥来,道:“关中的糖酥,我给你带来了,河图洛书也可生小天地,应当还新鲜,要尝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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