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与九华对视了一眼,侧身让开。
方才进门,九华就闻到浓烈的药草味,李左车斜靠在塌上,衣衫不整,他见人进来,掩了掩衣襟,“姑娘见笑了。”
“无碍。”
这回答叫李左车眸色一暗,只有没将人放在心上才会如此不在意。
他原是想告辞的,现在见了她却又不想了,他心里陡然生出些不甘心来。
他满腔热血报国,最终却落得被驱逐的下场,他好不容易恋慕上一个人,却因为孱弱寸步难进。
九华不知道李左车心中挣扎,只问:“身体是否好些的,还胸闷气短么?”
“多亏了赵姑娘昨日的药,已经无碍了。”李左车配合地伸出腕子,给九华搭了脉。
“昨日得了什么消息么?你是思虑过重才会发了病,还需注意。”九华不咸不淡的说,又问沈仲要来长风昨日写的药方改了几味药的计量,“昨日下的是猛药,再吃三日,便可吃以前的药了。”
“多谢赵姑娘。”李左车又道谢,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私事绝口不问的模样有些生气,他知晓医者当是如此,可他就是不甘心。
“前些日子,我得了项氏和刘邦的消息,如今已做好决定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李某还想请赵姑娘帮一个忙……烦请赵姑娘为我引荐刘邦。”李左车支着身子起来,冲九华行了一礼。
赵熙凌没避开李左车的礼,淡然发问:“你昨日就是在想这个?”
李左车磨了磨槽牙,道:“是。”
“我救你性命,你说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既然无以为报,那就不报了?如今竟还要我再帮你一次?”赵熙凌因着刘季和张良吵了架,如今听到这个名字便不爽利,呵,现在都不叫刘季了,还起了个体面名字,改叫刘邦。
怎么?以为自己有个体面名字就是个体面人了?
听着这问话,李左车胸口传来些细细密密的疼,他稳住面上表情,道:“李某着实无以为报,此身羸弱,唯有一颗脑袋还有些用处,若要定下江山,李某可堪大用。”
没听过这么吹嘘自己的,可就这般说法,倒叫人高看一眼。九华叹了一声,“躺下吧,仔细着凉。”
“不必。”李左车拒绝了这关心,“阿仲,取披风来。”他披上鸦青色的毛披风走到一边的案几前坐下,又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十几个书简。
“这些都是项氏一族近期的动向,李某别的不行,年少时却跟着祖父打过不少胜仗,如今天下将乱,想必无论是赵姑娘还是张先生都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的景象。”李左车病未好全,这一串话说的气喘,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刚抿了一口又想继续说——
“你会错了意。”九华站起身来,打断他未出口的话,她眉间似结了冷凝的霜,“你是可堪大用,可你未曾想过刘邦是否是个明主。”
李左车愣住了,他得到的消息中,张良是刘邦走到如今的功臣,他原以为,赵姑娘会向着张良的。
“若想活的长久些,便不要思虑这些事。”九华说完,转身便走,李左车一句话堵在喉咙,只能看她出门。
待门合上,他才又憋不住咳出声来,拿绢子一压,鲜血红梅似的落在上面。
“先生……”沈仲看着他,劝道:“您不是决定后半生不参与这些了么?怎么又……”
李左车望向他,将那绢子折起来藏进袖子里,“若不干这个,我后半生,能做什么呢?更何况……”
他顿了一顿,看向窗外,“我这样子,就是有后半生,也是我偷来的,还回去也好。”
沈仲半晌没有接话,只看着先生的侧颜,他觉得先生比那张良好看多了,所有见过先生的人,都会觉得他好看。
赵姑娘自己就是医生,也不会嫌弃先生一身的病,长得也同先生一样,天仙似的,般配至极,为何她就对先生一点意思都没有。
“先生……先生?”他怕李左车在窗户边吹风对身体不好,上前关了窗,“赵姑娘回绝您了,您……要不算了吧。”
李左车笑了一声,“话已出口,岂能出尔反尔,赵姑娘不引荐,我们可以找别人。”
“谁?”咸阳这边他们也不认识别人,沈仲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能有谁。
“张良。”李左车为他解了惑,见沈仲惊讶,他又道:“张良此人乃旧韩贵族,为人温文,是个走一步想十步的性子,赵姑娘看不出我心悦何人,若说他看不出,那我一点儿也不信。”
“那他又怎会引荐先生?”沈仲疑惑至极。
李左车垂眸笑了,沈仲有时候有些死心眼,还有点憨憨的,但他并不嫌弃他,“你且等一等,三日之后待我身体好些,自会上门去寻他。”
沈仲见先生难得卖起关子也乐的去应,三日转眼而过,期间九华倒是日日来为李左车诊一次脉,但两人都绝口不提引荐的事。
张良这几日也乐的清闲,同九华逛了几次咸阳,也看遍了咸阳地形和军备。
午后,李左车理好衣装,敲响了张良的门,这三日他已经派沈仲打听清楚张良的住处,也在这楼里,住的比他们便宜,也更加偏僻隐蔽。
他不会看不起这个,只要不是和赵姑娘同住,张良住哪里都无所谓。
“李先生。”张良着实没料到他会找到他门口来,“请进。”
两人见过礼,李左车也不客气,将沈仲留在门外,只身进了张良的屋子。
几句寒暄后喝过了茶,张良不问他来做什么,只说些兵书趣事,这情形,谁先发问,谁便在话术上落了下乘。
李左车不管这些,他可不是来在这等小事之上争个上乘的。
他放下手中见底的茶杯,盯着张良的眼,“在下心悦赵姑娘。”
张良愣了一瞬,嘴角的弧度落下了些,却又堪堪提上去,他道:“那你不该来同我说。”
李左车摇头,他这次也不是来争赵姑娘的,“在下听闻刘邦盛名,还望张先生为某引荐。”
张良的手一顿,将送到唇边的茶又放回桌上,“你有如何以为,我会为你引荐?”
在他说了心悦九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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