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悄无声息地现出形,看着灯光下九华柔和的侧脸应了。
张良虚握着九华手腕的那一幕刺眼,他只瞧了一眼就转身出门,跟着等在一边的沈仲去了天字一号房。
沈仲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长风冲着他温文尔雅地笑了一声,说:“在下是赵姑娘的剑,耳濡目染也懂些脉象。”
沈仲勉强扯了扯嘴角,在他心里,先生的命才是首要,如今人命关天,可来的居然不是赵姑娘,这要他怎么放心?
李左车自然也是看见了长风,“这位是?”
他身体虚弱,问话也轻极了,似是从胸膛里勉强挤出三个字来。
“在下是赵姑娘的剑,姑娘那里走不开,便托在下来为你诊脉。”长风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李左车听了一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不久前隔壁案几掀倒的声音,他压着嗓子又咳起来,终是什么也没说,伸出手去。
长风手指落在李左车羸弱的腕子上,将细微的跳动幅度与停顿记下,心里却是想着九华垂眸去看张良的样子。
她从没有那样看过别人,长风自觉是呆在九华身边最久的人了,他是她的剑,剑客最信任的伙伴就是手中的剑。
可她却从没有那样看过他,在她心目中,与剑比,他不如凌虚,与人比,他不如张良,如此不上不下,他却连心悦她都不能说出去。
李左车见他出神,只当是自己病重,“先生不必挂怀,若是某挺不过这一遭,也是某的命数。”
长风收回手,去看李左车的面容和他的眼睛,就是如此境地,他眼里竟还带着些笑意,好似当真不在意一般。他叹了一声,道:“长风不过是一把剑,当不起先生二字,赵姑娘既然当时承诺,定会让你无事。”
李左车又摇头笑了一声,没在说话,只是将手缩回来藏进衣袖里,此时却看见长风手腕上的一截红绳,下头缀了两颗小小的珍珠,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忽而就想到今日沈仲对他说的话,说张良给九华买了红发带叫她系在剑上。
他知道不该问,可却管不住心,“这是……”
长风循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腕,那红绳一晃几乎刺痛了眼睛,他欲盖弥彰的将手腕藏在背后,答:“不过是一支发带罢了,先生还请放心,稍后在下会带药来找您。”
李左车看着他惶然离开的背影,冲着沈仲道:“你瞧,我又不会抢他的。”
沈仲嗫嚅着唇,不知该怎么接话,却见李左车撕心裂肺地咳了一串,又道:“比起他们,我除了这羸弱的身子还有什么?”
沈仲是个老实人,他不知该怎么反驳自己的先生,但在他心中,先生当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好人。
——
长风逃也似的出了门,不知李左车与沈仲的对话,他抬起腕子去看那红绳,觉得好似有根针长在了他的身体里,弯腰时扎进心里,呼吸时哽在胸中,这红绳拴着那针,刺眼至极却又不能解下。
因为她瞧着欢喜。
他摩挲了两下腕子,深吸一口气,去给九华回话,等到了人前却又一个字不想说了,他看着塌上张良的脸,伸出手去,摆在九华面前,“李先生的脉象复杂,我不太明白,可我学来了。”
九华看他一眼,长风敛着眸子,腕子还直直伸着,她便伸出手指去摸脉,剑本没有脉,可若是刻意去学,还是能有的。
长风的腕子冰凉,腕子上细细的脉搏丝线一般的跳,跟李左车分毫不差。
“你倒是学的像。”九华笑着调侃了句,随口将方子说给他听,又道:“去药箱里拿药,磨成粉冲一碗给他喝。”
十几味药磨成粉再冲水,那味道实在不可言喻,长风拿着药端给李左车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仲瞧见那青黑的一碗,差点就失声叫出来,粘了吧唧黑乎乎的,谁能喝下去?
倒是李左车接过了,“是赵姑娘的方子?”
长风应了一声,见李左车接过,竟是一口气喝的精光,接着端起沈仲拿来的漱口水清了口,缓了半晌,觉得胸口的滞涩感少了些,他靠在软垫上,眼睑敛着,“替我谢过赵姑娘,李某定不忘救命之恩。”
长风此时倒有些佩服他起来,将方子和泡药的法子抄下来留给沈仲,回去将情况又告诉九华。
待说道李左车带的话,九华摇着头笑了,“倒是他的风格。”
“什么风格?”张良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些,整个人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微喘着问。
“知恩图报。”九华随意回了一句。
我也知恩图报。张良在心里暗暗想,九华是对他有恩的,没有她,他可能有没有了凌虚,亦可能连共工箓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成了玄武的传人。
他看着九华的眉眼,柔和了神色,夸道:“那他倒是位正人君子。”
九华应了一声,天边渐渐亮起来,张良对着九华道:“你坐的离我远些。”
“是你拉着不让我走。”九华指着被他虚握住的腕子道。
张良早放开了,此时顾不上别的,他出了一身汗,着实不想叫她闻见,可这事儿他没脸直说,只道:“亦不知李先生如何了,不若你去看一下,亲自把个脉。“
九华细细看他,忽而一笑,应道:“也好。”
她长得美极,张良从前读过许多写美人的诗句文章,现在想来,仿佛写的都是她。
他愣了神,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却听见小厮亲手亲脚敲门,在他面前架起屏风,提了热水摆在旁边。
张良耳朵有些红了,实在没想到这心思会被九华看出来……
九华轻轻敲响了天字一号的房门,来开门的是沈仲,见是九华,他便冲着她道谢:“多谢赵姑娘昨日出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压低了声音,应当是李左车没醒。
“没事就好。”九华道:“既然李先生未醒,我便午时再来把脉。”
沈仲刚想应下,内间就传来李左车的声音,“阿仲,唤赵姑娘进来,我有些话要与赵姑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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