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与张良面面相觑半晌,倒是九华先耐不住,伸出一截葱白的指尖戳了戳龟壳。
壳子晃晃悠悠地摇了摇,受不了似的朝张良那边挪了挪,不知怎么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委屈。
九华登时被它的嫌弃劲儿给气着了,冲它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张良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压着嗓子笑了一声,“是它不愿意的。”
九华踌躇一会儿,觉着自己还在乎什么演算时的形象,这河图洛书恐怕就与她无缘了,于是小声道:“一同看也好的。”
她忽而想到什么,问:“你不会真和玄武有什么关系吧?”
张良听了,话里都带了笑意,“我能与四灵之一的玄武有什么关系,莫要多想……”
他话才说完,眼前便一黑,耳边传来轰鸣之声,好似有人拿着鼓在他耳边重击,张良喉中涌上腥甜来,案几上上的菜还一点没动,雅厅之内也没有熏香,下毒绝无可能。
他难受的很,脑子却转的飞快,来这雅厅,动的东西只有那桂花茶,张良眼前黑白交错,人影重重,几乎看不清九华的模样,却能模糊看到她端起桂花茶凑到唇边想要喝一口。
他惊怒交加,想伸手却没什么力气,一只手死死扣着桌案,另一只手却半点抬不起来,最后只能惊喘一声,借着身子往前坠的力道掀了案几。
桌上没动的两屉青竹花噼里啪啦散了一地,再也看不出花的样子了,那新菜和花茶也碎在地上,淌了一地的水。
张良掀翻了案几,再没了支撑,朝着九华的方向跌过去。
这模样将九华吓到了,忙将手里的茶杯扔到一边,扶住他,扣住脉门,脉搏跳的极快,却不像是中了毒,只是跳的快,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此时李左车也早已回到屋内,张良掀了案几的那一下动静极大,他听见了,愣了一下,想去问隔壁的赵姑娘怎么了,却又觉得不合礼数。
张良此时只觉得六腑都要炸开来,经脉之中的灵气更是涌动的疯狂,好似要从他七窍之中冲出去一般,那浮在空中没人理的胖白玉龟壳莹白的光一闪一闪,最终咻的一下,从张良心口而入,随着他的闷哼,消失在体内。
“张……张良……”九华何曾见过他如此痛苦的模样,不过片刻,他的衣衫颜色便深了一层,竟是全部汗湿了,纵使这样他也只是闷哼了几声,几乎一声不吭。
她又将手搭在张良的脉上细细琢磨,他内息紊乱,似乎是两股灵力在体内产生了冲突,她垂眸细细思忖了一会儿,开始还琢磨不出什么,可越到后来越觉得张良这个状况熟悉。
这不是她继承苍龙血脉那一日的症状么?
那一日她也是骤然听闻“苍龙”之名便毫无预兆的疼晕过去,说起来……还是张良陪着她度过那难熬的一夜。
九华一身内力与灵气,已不愁照顾不好人,她抓住人腕子,默运功法,下一瞬便带人到了床榻,塌是理过的,干净的不得了,张良半梦半醒之间被人放到软乎乎的床榻,才半睁开眼,便看见九华在一边倒了水,凑到他唇边。
他微张了唇,顺从喝了,听她说:“不是中毒……与我当年传承苍龙之魄像得很,可你体内并无苍龙血脉以及精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良想对她说不必担心,可真是疼得一个字都讲不出了,只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每一瞬都是折磨。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九华小声的重复这句话,忽而想到什么,坚定了眉眼,她闭上眼,细细去寻找记忆之中的蛛丝马迹。
在韩国之时,解开铜盒后从里面寻出的红色的琉璃般的珠子,那是苍龙留给自己七位传人的礼物,可如今苍龙神魂皆在自己体内,那珠子呢,是否还有用?
她不是寻常人,本就是做出来撑在苍龙神魂的一具肉身罢了,与苍龙有着剪不断的关系,可张良呢?他为什么会与玄武有牵连?
是从什么时候起?
难道……是《共工箓》?
水神共工!玄武属水,难不成从那时起一切皆有定数?
她细细的想,继承神魂之时自己的修为,又想去探如今张良的修为,可这是私密事,她不能善做主张。
张良也渐渐摸到些门道,随着那白润润的乌龟壳壳进入,他脑中似乎多出些东西来,共工箓如今藏在他体内,与河图洛书相融,居然令他多了些记忆来。
他竟然当真与玄武有些关系,与苍龙一样,玄武亦有传人,若说九华就是苍龙本龙,那他便是玄武所选传人,若是大乘之后飞升,那便能做真正的四灵之一。
这一劫宛若洗精伐髓,将经络之内的杂气尽数刮去,剥皮刮骨恐怕也只有这般了。
张良疼得恍惚,他恍然想起九华当年也有过这么一段,现如今他知晓当时她又多痛了。
九华叹息一声,她帮不上什么忙,张良此时的汗多得不正常,湿透了衣衫后,全蹭在簇新的被褥上。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时至深夜。
正当赵熙凌决定枯坐一夜挨过去的时候,却有人将房门拍的乓乓响。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沈仲着急的都变了调的声音,“赵姑娘!求您去看看先生!他睡着又咳醒,可吐了血!”
九华眸色一黯,开了门,沈仲急红了眼,“姑娘,先生今日出去了一趟,只吃了一块麦芽糕,没别的了……他……他!”
沈仲说不出口,李左车也许是被气的。
这要是说出去了,先生日后还怎么面对赵姑娘?
九华听了,才往外迈出去一步,屋内张良便闷哼一声。
修为到了他这地步,是听得见门口的声音的,除了大义,在这方面,他从不是什么君子。
“九华,水……”
他只将赵熙凌的字含在口中轻轻唤了一声,甚至他自己都听都不清楚,可他知道,她会先来倒水给他。
赵熙凌迈出去的步子收回去了,沈仲急了,按住门板,央求,“赵姑娘!”
九华脚步一顿,还是先走到床榻边,为张良倒了水,他出汗太多,若不及时饮茶,恐怕会有危险。
九华将水杯里的水让他一点点喝完,轻声道:“我须得去看一眼,我答应了治他。”
张良应了一声,却用手虚虚握住九华的腕子,赵熙凌不禁想起自己传承苍龙神魂时央求张良留下陪她,便不舍得甩脱他
这是她年少时就心悦的人,她怎舍得令人难过。
她对着放在剑架上的长风唤道:“长风,去看看李先生的脉象,回来说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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