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别过头,仍由长风去说。
“若不是因为你,因为荀夫子!你以为她会管这些儒家弟子的死活!”长风跟在九华身边,她是什么样的,什么时候会笑,什么时候在想什么,他了如指掌。
她做事全凭心情,根本不会在危急自己性命的时刻救下一群不相干的人。
她或许会救下荀夫子,或许也会救下伏念与颜路,但如果没有张良,那些跪成一片的儒生她甚至不会多看一眼!
张良嘴里泛起苦涩来,他知晓不合时宜,可听长风如此说,他又觉得那苦涩之中奇迹般的又些甜。
那股水流始终轻柔地托着九华,张良轻叹了口气:“我知晓在你心中我罪无可恕,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
仿若响应一般,第三道天雷应声而下,将漆黑无比的夜晚照亮,也让长风再次看到了九华那几乎称得上是惨白的脸。
他们身后传来东皇太一的闷哼,长风闭了闭眼,纵使他再看不惯眼前这个人,他也要同他一起了。
“我知晓一处安全之所,跟我来。”
张良的速度让长风惊骇,他的修为已经到了他望尘莫及的地步,如同……如同九华之于他来说一样。
当张良与长风敲开墨家临时据点的大门,迎接他们的是前些日子昏睡不醒的端木蓉。
“端木姑娘。”
端木蓉越过说话的张良,径自看向昏迷在水流之上的九华。
端木蓉虽然一直沉睡,但却一直拥有意识,知晓是她救活了碧血玉叶花,让自己醒了过来。
“她不是盖先生的师妹么?怎么伤成如此模样?”端木蓉将九华不自然扭曲的手肘摆正,注意到她纤长的手指仿若只有皮肉软绵绵的连着,骨头尽数从关节处被敲断。
张良默默不语,长风见状哼了一声,将剑放在九华的身旁。
端木蓉这才注意到他:“你是谁?我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子旁边,出去罢。”
长风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化作虚影,没入他方才放在九华身边的剑中。
这情景饶是蓉姑娘也噎了一下,她将减缓内伤的药喂给九华吃下,见张良还站在一边视线紧盯着塌上的九华,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伤的很重,索性意志坚定,又身负鬼谷修为,伤势比寻常人恢复要快,虽然暂时昏睡,但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端木蓉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
张良心中一紧,不禁上前一步:“只是什么?”
端木蓉轻叹一声,抬手拭去九华面上渗出的汗珠:“她全身骨骼从连接处被人敲断,愈合之时疼痛无比,非常人所能忍受,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良知晓端木蓉并非多管闲事之人,只是因为若是知晓战斗时的状况可以更好的掌控九华的伤势才有此一问,可小圣贤庄之中关于东皇太一和他师兄们以及学生们的一切,都不太适合让其余的人知晓,他想起自山下藏书楼蔓延而上的大火。
“秦始皇统一文字,而藏书楼之中藏有六国典籍,儒家因此被问罪,始皇帝焚书,而小圣贤庄……”
张良垂眸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可其中内容足以令端木蓉惊诧至极,可就算如此,她也没被这消息蒙蔽:“纵使小圣贤庄如此,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昏迷的九华收敛了一身气势,看上去不过是个温柔娴静的普通女孩儿,让人升起怜惜之情。
她长得看小,看上去堪堪十八多岁的模样,蓉姑娘不知其中奥秘,真以为她只堪堪十八。
端木蓉凝视着九华的面容,迟迟听不到张良的回话,她回过头去看张良的面容,只见他的唇颤抖着,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始皇帝为求长生丹,听信东皇太一妖言,要对九华抽筋剥骨,九华本可不现身,可嬴政竟将儒家子弟全部坑杀,逼她出现。”
说到此处,张良的眼中又浮现出九华的身影,她拉回即将被推入土坑之中的弟子,孤身一人站在了东皇太一面前。
他眼中漫上泪来,竟也不知道方才自己说的一席话中的痛是真情多一些,还是假意多些。
端木蓉自然看到他眼中的泪,又想到他独自来到这里,身后没有跟随哪怕一名儒家子弟,对他的话信了十分。
端木蓉叹息似的说:“小圣贤庄那般繁华,竟只剩下你一人了么?”
张良不曾回话,可端木蓉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长风在一边将张良的表演看在眼中,他虽然不曾显现身形,却可感知周围的一切,除非九华将他收入小天地。
他知晓对于儒家弟子来说,在此时“死去”是最好的选择,可长风就是看不惯张良在此事之上又利用了一次九华。
若是九华醒着,定然不以为这是利用,这说法再好不过了,可他却心绪难平,对张良又厌上一分。
端木蓉得到了答案,她听不见张良离开的脚步声,便问:“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蓉姑娘哪怕睡了一觉,性格也不曾变化。
张良张了张口,最后看了塌上的九华一眼,转身欲走。
窗外传来响动,一只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进屋子,它本想停在端木蓉的手边的,可它似乎认得床上的那位,盘桓一会儿后,便停在了床铺之上。
张良也认得这鸟:“白凤传来消息了?”
那小鸟轻啄了两下被褥,见下面躺着的人毫无反应,这才歪了歪脑袋,飞到端木蓉身边去了。
端木蓉取下鸟儿足上的布条,才看完便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的青龙计划,竟然就是要农家联合百家抗秦,鬼谷二位拜访田猛却只见到一具尸体,而杀害农家烈山堂前堂主田猛,挑起纷争之人竟然就是烈山堂的大小姐田言。”
端木蓉说着,将手中的字条递给张良,她不知对流沙的过去所知甚少,可流沙众人对张良一向客气,想来这些消息也是想让他知道的。
张良接过那布条,细细辨认,看出是卫庄的字迹。
“田言竟是蛰伏在农家的惊鲵,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端木蓉的言语之中听不出惊讶,可张良看着布条之上的话语却陷入沉思。
青龙计划真只是联合百家抗秦么?
抗秦之路若真如此简单,岂会等到现在?